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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9:03:04 作者: 玉胡蘆
楚昂卻是五味雜陳的,雖昨日看到楚鄒在陸梨頸間烙下的痕跡,叫他莫名地有些不可名狀的空茫。但把兩個青春悸動的年歲放在一起,總忍不住時難免便會發生些什麼,他亦不能出言阻撓,總算他小子還肯扳回到正軌。
……到底是從那放風箏的小人兒長大成年了。楚昂再想起孫皇后臨終前的囑託,心間便涌溢出如釋重負般的感慨。待午間用膳的時候,便叫張福特特賞賜了一道楚鄒愛吃的什錦鍋子過去。
陸梨還是在給吳爸爸送藥茶的路上才曉得了消息。
這陣子因為要籌備已故中宮的祭典,祭典結束後文武官員還須在午門外賞賜齋飯,又多添了數百個和尚喇嘛的口糧,御膳房裡忙得分外不可開交。今歲的祭典雖並無人特別關照,卻人人都心知肚明它的特殊意義。像廢太子有意為父皇與九弟贖罪,而皇帝也想拉攏回中宮幾位嫡長的心。聽說長公主早數天前就已命人裁製新禮袍,這位長公主自十五嫁去楊家後便斂了在宮中時的惶慎,氣度一年比一年曆練,清早打乾清宮場院前腆著懷孕的肚子擱那一站,邊上路過的奴才們就一個也不敢抬頭。因此近日各個衙門上的辦差都不敢含糊,也沒人敢給楚鄒使絆子。
昨兒聽小姚子說起他們大掌事這二天忙到咳,吳全有這人過日子無心且散(sǎn)散,平素咳嗽了就自個躺在藤條椅上一搖一搖,愣把那病徵給壓下去。陸梨想到他過早就斑白的兩鬢,心裡頭就體恤,打天一亮就給配了幾包祛咳清心的花糙茶,又在尚食局裡煲好了藥膳準備送過去。現下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巴結了,宮裡的太監奴才們都講究恩怨往來,一報還一報,先頭大師哥在御花園裡幫過自己解了圍,現下報答他與大掌事那都是名正言順。
只劉得祿每次看見陸梨都會不自覺多揣測兩眼,陸梨猜他大概是覺出什麼不對了。劉得祿是陸安海悶聲觀察數年後選出來的徒弟,平素雖漠不多言,可一張舌頭卻是極盡厲害的,他判斷食兒不是從表面味道,判的是那廚技的根髓。陸梨猜著他大概是嘗過自己的手藝起了疑,但她每次都只是對著大師哥笑笑,因為死去的人不能夠再承認自己。
巳時末了的光景,攥著紅木小提盒往御膳房方向走,東筒子裡一路都是三五成群的宮女在交頭議論。
這個說:「你聽說了嗎?廢太子邪做了一篇三千言《桑田論》,可把滿朝尖牙利嘴的文武百官震得鴉雀無聲!」
那個附和:「可不就是,這位爺還寫得一手好字,聽說幾年前流出宮的辭賦到現在還賣著錢呢,要價可不菲。」
「還聽說他也肯受人服侍了,叫派去給他調膳的是尚食局新進一個小宮女,叫陸什麼來著。必然是先頭那索命的太監小鬼沒能夠把他索走,現下魂魄回到身上,終於日漸清醒過來了。看來那念經的和尚喇嘛也未盡然都是騙子,打明兒傍晚沒人的時候咱也該去拜拜才好。」
宮裡頭的女子都迷信,這般一說頓時又神神叨叨起來。最近陸梨考去了尚食局,小翠就被調成了小領班,給楚鄒送衣物的換作一個不熟識的小姐妹。說是每日進咸安宮裡走差,看那廢太子爺著一襲銀藍緞兒的團領袍,袖口與交領潔淨素白,鳳目薄唇、肩展脊寬的,好不俊逸清明。竟是連咳嗽也都沒有了,英俊的臉龐因著眼目的清明,那一身冷貴氣度只叫人看一眼都面赤心惶。
中宮嫡出的皇子爺果然就是不一樣,先頭沒見過人的時候,姐妹們還對那素未謀面的「和太監通亂」的廢太子諸多詬病。待那日在御花園裡把楚鄒一見,見原是儀表不凡的,再聽他近日諸多起色,一時間言語裡雖非議不變,到底卻掩不住內里春心芳動。
陸梨從人群邊上穿梭而來,才曉得楚鄒昨夜竟然是一宿未睡的。那和尚唱經的夜晚伴隨著電閃雷鳴,也像把人的情致惑亂,他親著她發出詭秘的聲響,她竟是漸漸然把自己都對他打開了,竟也忘了羞呢。床褥子都濕卻了一片,她到現在還是空空鹹鹹。方才回去下院房裡一看,竟是葵水提前二天造訪,也不曉得那最重要的有沒有被他弄傷。
今早上醒來床頭就不見了人,可是看鎖骨下濕濕膩膩,嬌紅似欲滴,分明半個時辰前一定沒少被他欺負。聽見院子裡傳來「嗖嗖」地she箭聲,她便走到正殿花梨木條案旁,卻看見他在自個的食盒子旁擱了一條字。
淡黃硬質的捲紙兒,端正地書著「滄海桑田」四個字,他平素惜字如金,今朝倒是肯對她大方了。寫得那般用心,像剛學字的童子慢慢筆畫,不似平日的筆走龍蛇。陸梨隔著欞花窗子往外頭望,不期然對上楚鄒欲看又不看過來的一雙睿目。晨霧中的他發束玉冠,衣袂翩飛,好生俊朗,她看到他輕抿的唇,哪裡還敢出去瞧他。只把那張紙條兒攥進袖子,回頭鄭重地壓在了箱子裡頭。
曉得楚鄒在前朝展了威風,陸梨心裡頭也暗暗高興,這一天卻像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宿。隔天五更梆子一打過,前朝的建極殿鐘鼓聲渾沉鳴響,孫皇后正式的祭典便開始了。
第154章 『肆柒』有美如畫(修)
初十那天風和日麗,蔚藍的天空浮著淺淺的雲朵,風中也似繾綣柔和。從卯時開始,隔上半個時辰四面的鐘鼓便渾沉敲響幾聲,使得整座皇城瀰漫在一股莊嚴的肅穆之中。
闔宮這一天的著裝都換上了素服,各局子各衙門天擦亮就開始按部就班地準備著。宮裡頭最不興亂,腳步往來間悄靜無聲,多忙都要顯得安詳和緊湊。輪到正好有差事要當的姐妹,臉上是很有光彩的。內廷的宮女子不讓往前廷跑,有些進宮一輩子,也未能得出近光門看一回王朝盛典的風光,難得有個這樣露頭臉見世面的機會,還是為著皇帝心底敬重的中宮皇后,抬身份哩。
因為禮畢後還要在午門前擺宴,尚食局也調撥了五十個宮女去膳房那頭幫忙傳菜送酒。這可是個仔細的差事,得挑著模樣兒周正還得守禮的,不能在外臣跟前丟了宮廷的臉面。
「站直咯,待會過了箭亭,一個個都給我本分些。眼睛不許亂看,話也不許亂說,甭叫御膳房那群太監們看了,回頭把咱尚食局的臉面給薄下去。」掌事女官王思的訓話聲在院子裡迴蕩。
聽見姑娘們嬌矜含笑地答了聲「是。」
誰人都是想去的,這內廷除了皇帝與西北頭關著的廢太子就沒有真男人,每日裡睜開眼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那陰深狹隘呱著鴨嗓兒的太監,呆久了陽氣都褪了。能去前朝看看大臣與傳說中那些威武臨風的皇城禁衛軍,也是叫一群如花似錦的姑娘們悸動的。進了宮做了奴婢就註定今生觸不得摸不得那紅塵情愛,但得看到一張中意的臉,夜裡閉眼睛前能有個暗暗思慕的幻象,也能叫人得著惴惴的空悵與歡喜。
陸梨生得標緻,按說也該被選在其中,可她既被皇帝指派給了楚鄒司膳,嬤嬤也就不好差遣她,只叫她留在局子裡給添添水、照看一看灶上的火。
皇帝正值英年,生得雋朗又威冷,得多少紅顏傾慕。各宮小主娘娘們因此都重容顏養姿色,尚食局的活兒從來可不輕。一口大灶里隔水燉著十多個小湯盅,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為的是保住食材的原滋與養分,這就離不開人時不時在旁添著。
今兒內廷忙得人腳不沾地,香蘭本在一旁看著,這當口竟也被叫回去幹嘛了。錦秀最近燉東西倒是頻,陸梨忍不住便掀開她的蓋子瞧了瞧,黨參茯苓甘糙地黃燉烏雞,可看得出來她對那骨肉的珍貴。
但她燉了卻並不單純給自己吃,這些燉好後常會勻出一份給小九爺。旁人見了只當是平常無異的關懷與照拂,並不會對她多在意。可小九爺一個八歲的男孩,如何能時常用這些保胎之物,偶爾用幾回是補養身體,常用便不好了。她倒也真是奇怪,懷了胎不藉機邀寵,怎得卻像在做著賊。總不會是皇帝不允她懷麼?陸梨抿著唇不語,只悄悄然把紫檀蓋兒又掩上。
那水汽蒸騰像把人影子蒙了霧,她穿一襲水綠的斜襟褂兒,頭上扎著森青的方布巾,雙頰姣好得有如凝脂,再樸素的衣裳也掩不住那日漸嫵媚起來的風情。
前天晚上京城下了一夜暴雨,聽說廢太子徹夜通宵寫了篇《桑田論》,她也就耽擱著一宿沒回下院歇息。清早回來提著桶子去搓澡,聽說有人瞥見她換下的底褲上有一點兒紅。廢太子近日英勢勃發,瞧過的人都被他的俊美與冷漠迷去了心,女伴們暗地裡猜著陸梨該是或與楚鄒有了些什麼,可陸梨每每把距離撇得老遠,偏就是讓她們得不著藉口。
此刻瞧見她一個人留下忙碌,不由好奇打問:「梨子,多難得的場面,怎不央著那位爺捎帶上你?」
陸梨心裡也覺著奇怪,一早就在等楚鄒傳話呢,按說這時候他該來叫自己的,竟然也沒個動靜。她倒不是想去見那前頭的世面,宮廷里的慶典與哀祭她業已瞧過兩回,一回是四歲時候杵在奉天門下,看楚鄒高高的站在三層台基上冊封太子,一回是孫皇后出殯的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