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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9:03:04 作者: 玉胡蘆
    陸梨從小翠回來起就提了心,這般被一問,雙頰就有些悄紅。楚鄒打小冷情倨傲,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倒從沒想過他有一天竟會惦記自己。這感覺略奇妙,但她如今可不想明著和他沾邊兒,非得在姐妹堆里被調侃不可。

    她長大了也學會了裝糊塗,心裡頭想著得把鐲子要回來,不定楚鄒下次會不會叫狗叼著送到衍祺門呢。臉上卻沒事兒的駁回去:「瞎胡說些什麼,不是都說他有個小阿嬌?你們再這般編排下去,回頭進他宮裡可小心被人家撕臉了。」

    呼啦啦站起來,出去就倒了一盆水。那風一吹,吹著她鬢角的碎發一拂一拂,回頭姐妹們笑得更厲害了。

    「傻陸梨,你還真當那小阿嬌是人哩?那是太子爺跟前養的蠢京巴狗。你是不知道,那狗起的是太監名字,他把當年那個小太監當狗養,人對那小太監念念不忘吶。」

    第125章 『拾柒』未末珠櫻

    陸梨聽了就愣住,盆兒端在手裡忘了擱。小姐妹們倒也只是玩笑,沒真想把誰人與那廢太子沾邊,再俊美他也是個被皇帝厭棄的邪,熄了油燈便止了話頭。

    她一晚上卻心突突的睡不著了,眨巴著眼兒翻來覆去,腦袋裡都是楚鄒那副孤瘦往殿中走去的背影,還有他十四歲箍住自己咬嘴兒的萋惶與迷離。翻了二夜眼底下就起了青影。

    未末的景仁宮裡,樂工手上琵琶輕盈,張貴妃慪了大半天的氣才剛剛消解。今兒早上去乾清宮裡給皇帝爺請安,康妃錦秀恰好也在,正說著給她慶生的事。倒好,逮著皇帝最近勞神憔悴,便說要改玄武門對面的萬歲山過壽了。明面上是陪皇帝去納涼,但她一個宮女抬上去的妃子倒是有這臉面,過個生日還把排場擺到了萬歲山,便是當年的孫皇后也沒這般折騰。

    張貴妃心裡頭不痛快,回來後就尋藉口擼了杯子。想當年怎麼就被她一個妮子得了逞,想來想去戚世忠那老謀深算的定脫不了干係,這麼多年沒正經幫過自己一回,手下那兩雙胞胎乾兒子倒是跟在錦秀後頭轉了。

    二公主楚池瞅著母妃不高興,午睡後便拉著楚鄺一道過來陪說話。楚鄺雖不耐煩進內廷,但還是孝順的。張貴妃最寶貝她這個兒子,打小更是想法設法地為他鋪盡了路,看見兒子相貌堂堂地站在自己跟前,心情果然舒坦了不少。

    二十一歲的楚鄺,在漠北戰場上鍛鍊了幾年,身高一下子拔到了近八尺,肩膀也寬,腿健如松。婦人年歲一長就把兒子當做畢生的傑作般愛羨,叫楚鄺轉過去給太醫叩叩腰,問:「院判大人給瞧著,看骨頭上的傷可長結實了?」

    老太醫在楚鄺的腰脊骨上下一叩,恭敬答:「回貴妃,骨正康泰,應無甚麼大礙了。」

    「腿也給敲敲看。」張貴妃又說。

    看二哥像個猴兒一樣被折騰,楚池忍不住就好笑:「母妃也是夠了,這般小心翼翼,還不就是怕哥哥傷著了身子抱不了孫兒,其他還能有什麼?」

    她自小養尊處優,又在她父皇跟前愛撒嬌,楚昂對她多有縱慣。如今長大了性格張揚,什麼話兒都敢說,什麼公子哥兒也瞧不上,眼看十六了還是大姑娘困在宮裡沒婆家。

    可不就是想抱孫子了怎的?張貴妃戳她:「看熱鬧不閒事大,你懂什麼?病在初時不看,等病根著體就來不及了,老四那哮喘可不就是這麼落下的。」

    四哥在宮裡就是個諱莫如深的存在,提起來他那些事兒總帶著幾分難堪,楚池就吐吐舌頭不說話。

    「嘶啦----」隔著花梨木的鏤空架子,左端間裡陸梨和兩個粗使宮女正在整理著楚鄺幼時的衣裳。

    張貴妃寶貝兒子,打小穿過的就沒捨得扔,都留著做紀念。這不過些日子得搬王府了,沒法兒只得收拾出來一些棄掉。宮裡頭講迷信,衣物不穿了得用剪刀剪一小口,再撕開來一道fèng,證明主人和這件衣裳不再有關係。有尚衣監太監專撿舊衣裳,偷偷送去宮外的估衣鋪子賣,一身皇家正氣也就帶不走了。

    陸梨手上輕響,張貴妃也不介意,只叫她在邊上整理著,自己看著倒也能添些回憶。

    喜娟坐在一旁,見她眼底有倦憊,不由關切道:「可是昨兒沒睡好?別太拼了。」

    陸梨支著耳朵聽外邊動靜,老二自小陰鷙狡黠,一雙眼睛能把人望穿,她生怕楚鄺會認出自己,隔著這鏤空的格子心裡頭略有些發慌。但躲著是沒法兒的,在宮裡遲早都要碰到,她便又叮囑自己要大方泰定。乍然聽喜娟說話,忙回神應道:「是昨兒夜裡蚊子多,翻來覆去吵著了。」

    「給你的薄荷膏你沒用著?」喜娟低聲問,又道:「我聽小翠說尚服姑姑給你騰小爐子了,連廢太子那狗都扎窩不走。我瞧著你這回是考定了,改日也叫我嘗嘗。」

    小翠那張嘴真是逮啥話兒張口就說,陸梨應「好呀」,兩個人相視抿了抿嘴角。

    說起來膳食,自從端午那次與吳全有擦肩而過,最近給尚服局送來的飯菜都會比旁幾個局微妙地豐富一些。陸梨便猜著吳爸爸應該認出自己了,他不單獨關照她一個,全部都關照了,也不會叫人起疑。陸梨心裡愛戴他,下回小姚子幫忙弄食材時,又給銀子叫他去買了兩包豁嘴花生,說給他孝敬掌事兒的,小姚子自然感激不盡。她打小胃口好,那食物吸收進去便在該長的地方長了肉,看著雖瘦,膚色和臉頰卻韻致,像能夠掐出水兒。

    張貴妃隔著欞花格子瞅見眼裡,便特意把話題引過去,對兒子道:「瞧瞧這些衣裳,就可曉得你幼年有多調皮,這宮裡頭的皇子制服都是實針實線的好物,恁好也經不住你折騰。」

    楚鄺順勢望過去,愛看不看地瞥了一眼:「母妃提那些陳年爛穀子的事兒做甚麼。」

    他是不愛追憶少年的,打小就被老四壓在頭頂喘不過氣,如今風水輪流,再想起那些年被閒置的皇子光陰就不愛提。習慣性把眼神收回,怎得掠過陸梨身上,忽然又不自覺再看去一眼。然後就發現了不一樣。

    陸梨著一襲水藍斜襟宮裙正在剪剪子,微微低垂著眼帘,楚鄺看了便想起那天咸安門外晃過的倩影。那日驚鴻一瞥,一直都以為是自己恍惚,今日這般再一偶遇,倒叫他不免注意起來。

    張貴妃自然也捕捉到了,嘴上不拆穿,心裡頭卻暗解氣----總算把這小子拿了一回。那丫頭看著身子好,但能成事叫他開了竅、曉得了個中的味道,再叫他相看貴女千金,他便不會這樣油鹽不進了。

    當下只作是不知,走過格子後問陸梨:「都拾掇得怎樣了?」

    陸梨連忙起身施禮:「回娘娘,大件的都整理好了,大約三四天就能結束。」

    張貴妃睨了眼她姣好的身段,讚賞地點點頭:「速度倒是快的。」看沙漏,見時辰已走到申時,便道:「那今兒就到這吧,剩下的悠著來。這陣子辛苦你幾個,林嬤嬤,把湯賞了她們喝吧。」

    二公主忙在外頭打岔:「這湯可是尚食局那邊專程給母妃煮的,裡頭加了燕窩和野靈芝。母妃近日勞神難寢,連午膳都沒用上,倒賞了她幾個奴婢。」

    張貴妃抖了抖華麗袖管,揩起一件老二的小袍:「我這陣子口裡寡淡,吃甚麼都無味。偏胃裡又忌諱,不像你們,能換著花樣的喝冰鎮。尚食局倒是孝敬,但翻來覆去多少年總不過那幾樣,再好的也叫我喝膩味了。」

    宮裡當差久了的都知道,張貴妃年輕時性子活潑火辣,胃裡頭也喜進大補之物,從前陸安海就沒少給她張羅人參鹿茸。但她如今年已四十,可不再似從前受得住,靈芝燕窩冬日用下倒好,夏天吃多了可有損無益。

    陸梨在旁默默聽了,便啟聲道:「夏日調理宜清宜淡,娘娘若是不喜靈芝燕窩,可改喝綠豆粳米羹兒。這陣子蓮葉鮮嫩,切成細絲兒融在粥羮里,粳米補益,綠豆清熱理氣,蓮葉還能醒脾開胃。若再加些百合蜂蜜,味道就更潤口了。」

    她聲音清清的,甚懂說話。也不說尚食局這麼做不對,只說蓮葉粥更好,一席話表了誠心又不把人得罪。

    張貴妃巴不得她說些話再引起老二注意呢,聽了便問她:「喲,瞧這小嘴兒一套一套的。你一個尚服局的小宮女,這些調理上的功夫都是誰人教你的?」

    楚鄺聽及此,暗暗支起耳朵,用眼角餘光睨著陸梨。

    他身高甚偉岸,略厚的上唇使得他看上去總像帶著一抹挑釁,那陰影隔著欞花格子也似能把人罩住。

    飲食上的功夫是小麟子太監的軟肋,三個皇子爺最是了解。陸梨按捺下心中緊張,偏不動聲色地由他看著。她想往上爬,回宮裡的目的就是靜悄悄不打擾的爬上去,然後才能有機會報仇哩。

    便應聲道:「回娘娘,奴婢老家門前就是個荷潭,盛夏里娘親常做這道粥。姥爺是個藥郎中,娘親因此懂些醫理,這些都是她從前教與奴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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