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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9:03:04 作者: 玉胡蘆
    忽而眼睛往床上一瞥,瞥見楚鄒素綢中褲下翹出老高,便道一句移開話題:「爺,你該起來撒尿了!」

    銅製魚嘴兒尿壺咚咚響,楚鄒展肩直背地坐在床沿,偏叫小麟子端著壺伺候。小麟子蹲身子跪在床前,不自覺瞥了一眼那悍物又低下頭,假作若無其事。

    楚鄒看見了也不揭穿,他在十二歲的時候便已經看過小壞書了,被掩在聖濟殿的最邊角不起眼處,但可瞞不住他,他的父皇也沒想瞞住他。其實他在六歲上就已經發現了那叢書,只不過不到年紀他便不看,如今他可是什麼不曉得?

    皇子在娶妻前都會配備司寢的教導姑姑,今歲過了年,李嬤嬤便給他默默添了個十七歲叫芬嵐的宮女,雖沒明說做什麼,但楚鄒明白其中之意----李嬤嬤在代行母后的關照,他心中敬重這個沉默端莊的中年婦人。那些事兒提前懂了沒壞處,只不過他沒興趣罷了。

    到底自個兒的天賦秉異卻叫他得瑟,他便好整以暇地抖了抖,叫小麟子收起來:「看什麼?服侍你主子爺穿衣。」

    那精緻嘴角噙幾許孤傲,冷俊的五官自小叫人貪看不夠。小麟子吐了吐舌頭,秀氣小臉蛋暈開紅云:「太子爺學壞了。」聲音低低清甜。

    先搭一襲斜襟素紗中單,領織黻紋十一,外罩兩肩繡蟠龍大袖玄衣,把五采玉珠九旒冕在兩鬢一系,那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便將楚氏皇族的天家冷貴一展無餘。小麟子上下仔仔細細把楚鄒拉平扯直,便心滿意足地跟著他往皇極門外出去。

    祭天祈雨的地點在這座紫禁城最西角的英華殿,走過去可有不少路,管家太監給備了抬無篷輿轎,四命太監肩上架著轎杆晃晃悠悠地往東筒子走。小麟子一手搭著轎沿,一手垂在身側擺著,十歲少年森青色袍擺在風中輕拂,忽而慢悠悠,忽而小跑幾步隨上。

    轎子聲吱嘎吱嘎,在清晨的十米高牆下富有韻律。路過盡頭的小闈院,隱約聽見裡頭傳來女人的聲音:「我兒可聽見龍輿,皇帝終於來接本宮了?」

    有男孩答她:「母后聽岔了,並無聲音。」

    明明就是有,小乖兒子學會撒謊了。女人便嗤嗤笑:「皇帝忙於政務,可有三五天不來咱們翊坤宮了。我兒已學會拿筆,等你父皇來了定要寫一手好字叫他歡喜。」

    笑語空泛飄忽,應該思緒依舊糊塗。算算時間過去五年,如今應有二十三,皇七子業已八歲。自從被關進去後楚昂便再沒有過問過,冬天來了沒什麼人進去添暖,春天了也無誰人進去送果兒換褥子。自從進去後便如同與這座皇城隔絕,而皇七子楚邯的寬慰聲是平靜無波的,聽不出有什麼波瀾。

    楚鄒和小麟子都沒有出聲,其實當年流鼻血那件事是楚鄒背了黑鍋,但小麟子和楚鄒互相緘默著都沒有對陸安海解釋----御膳房太監們都記仇,若是曉得了,只怕更沒有好日子過。

    從東筒子往御花園穿,過乾西四所往盡頭就是英華殿,楚鄒指著乾西二所問:「你可還記得這裡?」

    小麟子往裡頭瞅了一眼,破院子斑駁老窗,風吹窗葉子一盪一盪,莫名幾許詭秘淒瑟。便勾著奴才相的腦袋搖搖頭:「晦氣森森的。」

    楚鄒說:「最好不記得,進去的都沒好果子吃。」話音方落,想到四歲初入宮時的盛眷與五歲的眾叛親離,怎生卻似一語成讖般感覺不好。便凝眉催促抬轎太監快點,仔細晚了時辰。

    好在前腳剛跨進英華殿山門,後腳壽昌王伴著皇帝的身影剛剛到,主僕二個互相對視一眼,默默舒了口氣。

    楚昂束一襲玄色綾羅緞團龍冠服,負手走進來,身後跟著十九歲的大皇子楚祁,著親王青衣禮袍,眉宇間毓秀冷淡。自從楚祁長大後,似乎與父皇的感情卻倒親善起來,不像幼年時候那般拘束無言。是在為孫皇后守孝三年後才成的親,去歲八月完婚,那方卜廉的女兒喜歡他,便一直為他等到了十八歲,婚後也沒聽說有什麼大波瀾,總之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過著。

    楚鄒叫一聲:「父皇,皇兄。」

    皇帝點點頭,見大臣與司儀都準備好,便吩咐道:「吉時將至,這便開始吧。」

    兄弟四個站成一排,太子楚鄒立於最前,其後依次是楚祁與老二老三。十七歲的楚鄺身量已與皇長子差不多高,稜角分明的輪廓,是英挺冷鷙的,眉宇間總是噙幾許諷弄。老三今歲十五,依舊是略帶蒼白的瘦弱身型,那眼角不濃不淡的笑意卻叫人如沐春風。去年便已經有朝臣上表提議他該封王了,唯獨楚鄺至今無人問津,楚鄺每每想起來便覺好笑,卻兀自不急,只是對著台階下皓齒紅唇的小麟子抿嘴笑笑。十歲的小麟子被看得彆扭,腦袋瓜子左扭扭右看看,見兩邊上樹多,她便悄悄爬樹掏鳥蛋兒去了。

    楚鄒立於兄長身旁,揚著下頜只若無視。

    太常寺卿施禮燃香,念祭天祝詞,皇帝與太子輪流至案前上香,前朝鳴太和鐘鼓,禮樂聲起,煙雲縹緲,肅穆噤聲,百官下跪。從辰時正至巳時末,一個多時辰後方才結束。

    皇帝賞了大臣們在玄武門內用齋飯,皇子與皇女分別在齋宮的左右配殿用齋。楚祁至封王出宮後,便不願意再與弟弟們有親近了,唯一親昵的就只有長公主一家。因今日也把方僷帶進宮來,此時方僷已有二月身孕,正在坤寧宮裡和長公主一塊兒歇著,他便先走一步。

    第73章 『柒叄』驚鴻一瞥

    齋宮臨著乾清宮東側,從內左門右拐進仁祥門便是,皇帝祭天典禮後皇子皇女們在此戒齋。

    三月的天春寒依稀,這會兒是晌午光景,紅格子鏤雕窗內地磚青灰,光線顯得有些陰涼。左右偏殿侍膳太監們正在端盤子上菜,殿內各擺了兩張大桌子,皇子女一桌,幾個王爺府上的世子或郡主坐一桌。各桌上擺八個素菜盤子兩例素湯幾碟小食,梅乾菜煸四季豆、宮廷老豆腐,涼三絲,苞谷荸薺蘿蔔羹……五色鮮香,琳琅滿目。

    因著皇帝不入席,這席間的規矩便輕省了,幾個年紀小的世子世孫不肯上桌吃飯,紛紛過陽曜門溜到隔壁的空院去玩耍。肅王與慶王府上的孩子尤其多,也不知道在鬧著啥,隔著院牆都能夠聽到唧唧喳喳----

    「老蛤蟆,愛上樹,上了樹,下不來,咕呱咕呱哭著鬧----」

    楚鄒已換上太子常服,杏黃色五爪四龍紋綾羅緞,玉冠插金簪,肩展脊直地端坐於主位。旁座是楚鄺與楚鄴,另有幾個從小在宮牆下一塊兒長大的世子作陪,個個玉冠華服,雋貴養眼。所幸沒有宮女在旁服侍,不然一定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

    此刻人人端姿而坐,只等楚鄒發令。楚鄒說一聲:「動筷吧。」各桌上才聽見碗勺起落的動靜。

    窗外又傳來嚷嚷:「瞧,她下不來了,她是個蠢太監----」

    「不對,她是玉柔小姐----」

    編著歌兒曲兒的,中間還夾著嘁嘁地笑聲,不用猜都知道在說誰。

    「玉柔小姐」是貴子圈裡送給宋玉柔的綽號,宋玉柔每次聽到就牙根兒痒痒,奈何生得女氣,他家裡從祖輩到父母又無一個不對他嬌生慣養,心裡頭是個爺們也沒辦法,只能幹咬牙。

    宋玉柔聽著不對味,便對楚鄒蹙眉道:「太子爺,那奴才真該抓起來揍一頓屁股。」

    「呵,他倒是捨得?送去的宮女也不見他比這要上心。」楚鄺斜眼睨楚鄒,意味深長地勾唇笑。

    說到司寢宮女,三個兄弟其實都有了。楚鄺在十三歲那年張貴妃就給撥了個,楚鄴身子骨偏弱,殷德妃是在今歲剛剛撥的。張貴妃原指望叫兒子早些開了竅,或許哪日身邊宮女懷上孕,也好找個藉口求請出宮建府。但楚鄺卻似不急,問他,便說是宋玉妍不讓,素日也不去皇帝的跟前露臉討好。把張貴妃氣的,看兒子這般蕭瑟又捨不得打下去,氣到最後總是自個做母親的心疼。

    楚鄴也沒碰,倒是和楚鄒一樣,只是因為不想。但楚鄺卻是希望楚鄒碰的,話語裡帶著點試探。

    蠢尿炕子,小時候瓜蠢,長大了又是只皮猴。楚鄒正欲動筷子,腦門便有些抽筋。

    這些年因為母后突然不在,他對某些抓在手裡的東西變得小心起來,連帶著對她心腸也軟了。她慣是見風使舵的,曉得自己縱著她,便越發皮實了,成天不是上樹就是捅蜂窩眼子,整個紫禁城裡就沒哪個太監比她逍遙。

    聽楚鄺這般一說,便把銀筷子一頓:「二哥自個的事不操心,總管我東宮的瑣碎做甚麼。」又問向楚鄴:「三哥的封號可定了?王府約莫建在何處?」

    兩句說得便叫楚鄺臉上掛不住,近三朝的皇子就只有自己一個十七歲了還鎮日留在宮中閒晃,而他少年時在皇城裡多少風光?

    執起手邊一盞清酒,笑笑著抿了一口。他的上唇略比下唇厚些,像他的母妃,這樣的人總是容易想得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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