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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59:19 作者: 古靈
直至婢女離去後,他謹慎地瞄了一下韓芊卉,後者已翻譯完某一章節,正專心在謄寫,這時候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但若有人叫她逃命的話,她還會。
於是他套上靴子下石桓,把河永敬拉到遠一點的地方說話。
「有動靜了?」
河永敬點點頭,兩眼始終瞪著那碗人參雞。
「她知道嗎?」
河永敬搖頭,他知道朴孝寧問的是婢女。
「那她們是如何下手的?」
河永敬吞了口口水,「裡屋的人偷偷爬牆過來在廚房外燃了一把稻糙,」聲音有點抖。「廚房裡的人跑出去救火……」
朴孝寧明白了,「真狠,如果不小心讓火燒大了怎麼辦?」他皺眉道。
「這倒是不會,只是煙大,一桶水便澆熄了。」
眉頭鬆開,「那就好。」朴孝寧放心地點點頭,隨即舉步準備回屋裡去,但才走出半步又停住,回頭住不看,一隻顫抖的手緊揪住他的衣-不肯放。「你在幹什麼?」
「大人,您……您真的要那麼做?」
朴孝寧皺起眉宇。「已經說好了不是嗎?」
「但……但是……」
「不必再說了,唯有這麼做,那個女人才會知所警惕。」朴孝寧堅定的,毫無轉園餘地的說。「現在,放手。」
「大人……」
臉驀沉,「放手!」朴孝寧怒叱。
見主子真的發怒了,河永敬一驚,不由自主鬆開了手,再回過神來,主子已回到屋裡,他忙追上去,但在他有機會再開口勸說之前,主子又瞪過來警告性十足的一眼。
他跟了主子十三年實在不是白跟的,所以馬上就意會到那一眼的含義。
如果他的嘴巴不小心一點,主子不是把他關到柴房裡去面壁思過,就是乾脆把他賣掉。
所以他只好眼睜睜看著主子端起那碗人參雞……
「芊卉,我餓了,這碗人參雞先給我吃,我叫廚房另外幫-燉一碗。」
「……」
由於韓芊卉太專心拿毛筆撇來撇去,根本沒聽見他說話,於是朴孝寧便悄悄把那碗人參雞吃了個碗底朝天,再吩咐河永敬。
「叫廚房再熬碗人參雞來。」
河永敬沮喪著臉,抽了抽鼻子。「是。」
「還有,看緊點!」
「是。」
現在,他不再確定這個女人的存在對主子是好還是不好了。
原以為能讓主子找回過去的歡容,這個女人的存在對主子而言確實很有意義,但現在,主子卻又為了她要冒這種險……
他是不是去通知具大人一下比較好呢?
「成功了?」
「是,夫人。」
「她吃了?」
「放心,夫人,就算她不愛吃,大人也會逼她吃,不過聽說她每次都只吃得下一半,所以我還特地加了雙倍藥量。」
「很好,可惜這回不能直接要了她的命,讓她多受點罪也是報應。」
「為什麼不能?」
「這還用問嗎?她一進府沒多久就死了,人家不懷疑我才怪!」
「那夫人是想……」
「對,就跟瓊英一樣,懷孕一回就毒她一次,不但讓她流產,而且,哼哼哼,等毒性在她體內累積到一個量,就算再給她吃的是同樣的量,她也會暴斃而亡!所以,別說我沒有給瓊英機會,誰讓她一直懷孕,如果她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懷孕,也就不會死了,這都是她自找的!」
「這樣就沒有人能威脅到夫人了。」
「不過我們現在必須立刻離開。」
「為什麼?」
「因為我換了另一種毒,它不會那麼快發作,最快半天后才會發作,但那個女人身子底看起來不錯,多半要明天才會發作,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離開,等她發作的時候我們都不在,屆時就沒有人能懷疑我們了。」
「好聰明啊!夫人。」
「那當然,上回瓊英的死,大人已經在懷疑我了,這一次我不能讓他又懷疑到我頭上,否則就算他不說話,宗族裡的那些老頭子也不會善罷罷休,他們活膩了不怕死,誰知道他們會如何鬧這件事。」
「夫人想得真周全。」
「別說了,還是趕緊準備離開吧!我們越是早一刻離開,人家就越懷疑不到我身上,就算真要賴在我頭上,我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所以,我們只要等著看好戲,夫人?」
「沒錯,到時候就有好戲可看了。」
她們絕對想不到,戲碼的確是上演了,主角卻莫名其妙換了人,整齣戲,變調了!
翌日清晨--
「喂!」
「嗯?」
「請問一下,男人不是應該住在舍廊齋的嗎?」
「是啊!」
「那為什麼你都住在我這裡?」
「因為這是我家,我高興住哪裡就住哪裡。」
「唔,這麼說也合理啦!不過……」
「什麼?」
「我要起來了,麻煩你放開我好嗎?」
朴孝寧朗聲大笑,用力在韓芊卉唇上重重親了一下才放開摟住她的手臂,再交迭雙臂枕在腦後,滿眼欣賞地目注她自行穿衣裙盤髮髻。
片刻後,她準備妥當要到隔壁廂房繼續翻譯工作。
「你不起來嗎?」
朴孝寧笑笑,起身,忽地大大晃了一下,韓芊卉忙扶住他。
「怎麼了?」
朴孝寧甩甩頭,又笑了笑,「沒什麼,有點頭暈。」說著,他也打算要自行穿衣,但才走出兩步,突然低吟一聲,手按著腹部彎下腰去。
韓芊卉見狀嚇了一跳,忙又過去扶著他。「怎麼了?怎麼了?」
「痛……」
「痛?肚子痛?吃壞了肚子嗎?」
朴孝寧搖搖頭,咬緊牙根闔上眼喘氣,好一會兒後,他才放鬆下來,吁了一口氣。
「好了,沒事了。」
注意到他的臉色很蒼白,韓芊卉擔憂地抹去他額上的冷汗。
「真的沒事了嗎?要不要……」
「別擔心,真的沒事了。」
朴孝寧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臉,細聲安撫,而後又要自己去拿衣服來穿,不料又僅是走出兩步,他驀地身子一歪,一手扶向衣櫃,一手再次按住腹部彎下腰,不過這回好像比剛剛那一回更嚴重,他不但腰彎了,連腿也伸不直,兩個膝蓋頭慢慢跪到地板上,痛苦地呻吟。
韓芊卉驚惶地跪到他身邊去急聲問:「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但朴孝寧已經沒有辦法回答她,他的呼吸急促紊亂,額上冷汗涔涔,痛得臉都扭曲了。
「你昨天到底吃了什麼?怎麼會……老天!」
話還沒問完,朴孝寧突然猛烈地嘔吐起來,駭得她慌慌張張拉開門去尖叫。
「河永敬!快來啊,河永敬!」
幾乎是立刻,河永敬出現在她面前,衣裳端整,神情憔悴,好像一夜沒睡。
「二夫人?」
「快,去請大夫來,大人他可能是吃壞了肚子,吐得好厲害。」
「我馬上去!」
嗚嗚嗚,昨天沒事,一整晚也都沒事,通宵不睡熬到了清晨,他原以為不會有事了,沒想到還是……
不,這種責任他可擔負不起,非得去通知具大人不可!
「如何?大人是怎麼了?」
「吃壞了肚子。」大夫慢條斯理地收回診脈的手。「我會開帖藥方子讓大人把肚子裡的髒東西泄出來,再多吃點補品補補身子就行了。」
看大夫說得那麼有把握,韓芊卉終於放下了心,一邊替朴孝寧蓋好被子,一邊吩咐河永敬送大夫出去。但下意識里,她還是有點忐忑,而這份忐忑是由河永敬那裡傳染過來的。
送走大夫回到清竹別堂後,河永敬一直用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煩惱地盯著她,盯得她越來越不安。
「夠了,河永敬,到底是怎樣,拜託你說出來好不好?」
就等著她這一問,河永敬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昨天的事全盤托出,一字不漏,半句不瞞。
「……然後大人就把那碗人參雞全給吃進肚子裡去了。」
韓芊卉不敢相信地瞪住河永敬。「為……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二夫人您啊!」河永敬猛抽鼻子。「大人說只有這樣,夫人以後才不敢再向您下毒,天知道她再下毒的話,會不會又給大人吃了去。您知道,在夫人的想法中,誰都可以死,就是大人不能死,否則朴府一旦換了主子--譬如大人那兩位弟弟,夫人說不定還會被趕出府去住糙房呢!」
韓芊卉呆呆地半張著嘴,胸口驀然滿溢狂涌而出的感動,幾乎窒住了她的呼吸。
是的,他不說,只做給她看。
但是,真笨啊!為什麼要用這種拿自己的老命冒險的辦法?真的沒有其它方法了嗎?
忽地,韓芊卉與河永敬兩雙眼不約而同地注視著朴孝寧,他又在大吐特吐了。
「快,把盆子拿過來一點,再準備一條熱毛巾來!」
幾乎連膽汁都吐出來之後,朴孝寧似乎好了一點,還對她笑了一下,「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事。」說完,又闔眼睡了。
韓芊卉卻忘了要替他擦拭乾淨,只顧驚訝地望著盆子裡的嘔吐物直眨眼,繼而-起眼來好像在努力回想什麼,忽又俯下臉去仔細聞嗅朴孝寧的氣息,再掀開他的唇察看牙齦。
「頭暈、嘔吐,猛烈的腹絞痛,奶塊狀的白色嘔吐物,口有金屬味,牙齦鉛線……」韓芊卉臉色驟變。「沒錯,是鉛中毒!」
「二夫人?」
「這樣光是瀉肚子有什麼用,鉛還是排除不出來呀!」沒理會河永敬的詢問目光,韓芊卉兀自惶恐地喃喃自語。
「血液和軟組織中的可溶性鉛的半排期約為三十五天到三個月,但進入人體內的鉛只要數周后,約百分之九十五的鉛就會以不溶性鉛形式儲存到骨骼、牙齒、毛髮、指甲等硬組織中,而骨骼中鉛的半排期則長達10年以上,釋放極為緩慢,所以僅靠人體自身的代謝機能是絕對不夠的……」
說到這裡,她突然懊惱地猛敲自己的腦袋。
「該死,我為什麼不是學醫的呢?怎麼辦?怎麼辦?要如何讓鉛排出來呢?想啊、想啊!用力想啊!我一定有看過這方面的醫療紀錄,所以才會有這種症狀的印象,快點把它想出來啊!」
但她甚至連想都還沒開始想,復聞一聲低弱的呻吟,轉眸一看,朴孝寧又抱著肚子曲起身體,痛苦的喘息。
看得又心痛又焦急,眼眶一熱,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真笨啊!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嘛!」
相信他了,她相信他了!
他是愛她的!
他一定是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