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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56:52 作者: 安以陌/水蠍佳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韶遲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心裡很亂,以陌一定出事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里越來越強烈,她去哪了?她的手機早就丟了,現在該如何找到她?
「不明白?你知道不知道,肖阿姨把這份禮物交到我手裡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等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覺得,我放棄一切回國是值得的。誰知道,真的是我太傻。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陸家是我這種女孩子高攀不上的。但我天真得以為你們不會那麼市儈,不會介意身份和背景。我太相信愛情,我相信你會像以前一樣堅持,無論肖阿姨多麼反對,也會堅持和我一起。我以為真愛可以跨越一切,我努力地學醫,努力到仁心工作。可是我沒想到,我在努力的時候,你放棄了,和其他女人訂婚了。」
她狠狠地取下鑽節,丟在陸韶遲身上。
「十二克拉的鑽戒,那麼重,我戴不起。你拿去哄那些名媛貴族小姐們吧。」
「欣顏,我想你誤會了。我們之間,從來就不曾有過愛情。」
「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就算你想娶別人,你一句話就可以。你怎麼可以把我們過去抹殺掉?如果不是愛情,為什麼以前要對我這麼好。肖阿姨為了分開我們,還故意把我送去美國培訓,你現在告訴我,我們以前沒什麼,是誤會!」
「我不認為對朋友體貼有什麼不對,欣顏,你配得起更好的。」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我以為阿姨催我回國,把戒指給我是她肯接受我了。沒想到她是想用這個方式羞辱我,讓你親口令我死心。我早該料到,我一個教書匠的孩子,憑什麼要求別人的愛。」
「欣顏,即便我不愛你,但你依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因此,就否定掉自己獲得幸福的權利。我說過,你配得上更好的。」
莫欣顏抬頭,她從陸韶遲的眼中讀不出一絲敷衍。他的眼神毫不躲閃,直接坦白。是的,他不愛她,不愛得光明磊落。這讓她更加的可悲,陸韶遲,為什麼你要這樣坦蕩,不給她半點奢望的餘地。
「欣顏,世界上不僅僅只有一個陸韶遲。感情也不僅僅只有愛情,你難道真的感覺不出來,誰才是對你最好的那個嗎?」說完這句話,韶遲轉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太急,受傷的腿讓他的腳步不穩,有些趔趄。媽媽一定知道以陌的下落,他昏迷的三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
因為走得太快,腳上的傷口又一次裂開,白色的紗布外露出點點猩紅,觸目驚心。嶙峋的面孔微微泛白,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心裡有塊地方比傷口更痛。那種疼痛,叫失去。推開院長辦公室的門的那一剎那,他已經耗盡了所有耐性。
「以陌在哪裡?」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冰冷得不帶半絲溫度,如果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母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受傷了就不要到處亂走,你自己也是醫生,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留下後遺症怎麼辦?」肖仁心上前一步,扶起了他。
「以陌,她在哪裡?」站在面前的是他的母親,無論她做什麼,他只能承受,不能責怪。
「她有手有腳,去了哪裡我怎麼知道?」
「戒指,為什麼會在你手裡?」
「她還給我了,也許她自己也知道配不上它。或者,她突然不想陪你玩下去了。韶遲,我知道以前我是干涉你太多了,這次小顏回來,你多陪陪她。我以後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肖仁心有些不耐煩,她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為什麼把她找回來,為什麼把我送給以陌的戒指給她?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我們走得太近的嗎?現在,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誰說我討厭小顏了,我討厭她當初怎麼會送她去美國呢?她爸爸是我們醫院的得力幹將,也是你的授業恩師,我怎麼可能討厭她。你以為,個個女人都像那個安以陌一樣齷齪嗎?」
「做這麼多你不累嗎?無論如何,以陌沒人可以替代。就算其他人再好,對我來說,那都是『別人』,不是她。」
「你非要和我吵麼?韶遲,你不是青春叛逆期了,你需要做這麼幼稚的事情嗎?你只要冷靜想想,那個安以陌是什麼背景,爸爸是個受賄被革職的記者,自己是個做過援助交際的女人,而且她還干出盜竊醫院機密資料的事情來。別說是我,換任何一個媽媽都不會接受自己的兒子找個這樣的媳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勢利,以為我是門戶之見。如今只要你帶任何一個背景清白的女孩子回家,我都不會反對,可你偏偏喜歡這樣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你讓我情何以堪?」
「到底是以陌人盡可夫,還是你對她有偏見。你對她做過些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討厭她?」
「你胡說什麼,我以前根本不認識安以陌,怎麼……怎麼可能對她有偏見。」聽見兒子的質問,肖仁心臉色大變,言辭都變得閃爍起來。她突然轉變的態度讓陸韶遲有些疑心,難道以陌以前的事情,真的和自己的母親有關?
「我最後問一句,以陌在哪裡?」
「我不跟你說這個話題,晚上約了莫家的人吃飯,你和小顏早點到,你傷沒好,不能開車,我讓司機送你過去。」肖仁心語氣軟了幾分。
「以陌在什麼地方,她是不是出事了?」
「莫教授待你如親生兒子,晚上想請你一起吃頓飯,你都不肯麼?那個女人有那麼重要麼?」
「我一定會去看莫教授,不過是帶以陌一起去拜訪他。我謝謝你幫我拿回了戒指,我還欠以陌一個慎重正式的求婚。你不肯告訴我以陌在什麼地方,我去問陳楚洋。」
「陳楚洋不在雲澤。」
「不可能,欣顏回來,楚洋絕不可能這個時候離開。」
「是我把他派走了。我不知道你們三個搞什麼,他去北京封閉式培訓了,不可能接你電話。」
「那我去北京找他。」
陸韶遲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門口的莫欣顏。她呆呆地望著他,神色如同將落的暮照般漂浮。他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她應該已經聽到了他的話,也許她會受傷,會難過,但這些都不重要。他不習慣曖昧的搖擺,堅定的拒絕,有時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走廊里,陸韶遲邊走,邊將纏在手上的繃帶一圈圈地解開,隨手丟棄在垃圾筒里。他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拉開衣櫃,隨便拿了套衣服就換上。外套勾動傷口的時候,他眉頭皺了一下。
「小劉嗎?我陸韶遲,替我訂今晚飛北京的機票,越早越好。」
第二十五章 微光森林 (二)
「你沒有去接回以陌?你來北京幹什麼!以陌出事了!」
飛機起飛的時候,陸韶遲煩躁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想起肖仁心憤怒的眼神、莫欣顏受傷的表情,他有些無奈,原來自己並不是一潭死水,總有一些事情會讓他方寸大亂,風度盡失。以往,並不是和母親沒有過衝突,他或妥協或漠視,總能夠將事情不露痕跡泰然處置。他一聲冷笑,陸家的人都極愛面子,他也不例外。今日肖仁心將莫欣顏帶到他面前,將往事一件件扯出來撕破臉質問他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和她的間隙已經這麼深。從前的老成持重,從前的驕傲從容,不過都是幻想。原來,以前的和睦相處,並不是因為他的處理方式有多麼的精彩完美,而是因為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習慣了粉飾太平。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會如以陌一般,愛恨都寫在臉上,固執地拒絕長大,拒絕一切的世故。正因為如此,她不懂得奉承,即便是索求什麼,也只知道孩子氣般撒嬌討好。這樣的女孩,肖仁心又怎麼入得了眼?這樣的女孩,他又如何放得開手?
幾乎是從有記憶開始,他就失去了撒嬌的資格。從小的教育,讓他時刻提醒自己是陸家人,自重自強,不可示弱半分。父親母親,不是承歡的對象,而是仰望的權威。他們需要的不是調皮闖禍的孩子,而是一個可以讓他們驕傲自豪的陸韶遲。而他擁有的,絕不是寵愛慣溺,而是那樣近乎苛刻地教育培養。當以陌可憐巴巴地舉著要飯的牌子,拉著他衣角時,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同樣可悲的自己。他喜歡她孩童式的算計,不捨得揭穿,喜歡她撒嬌無賴的霸道,不忍心拒絕。他一味的寵溺,只因為貪戀她的依賴。他就好象一條從小就失去同伴的魚,逆流而去,即便再如何高高在上,對那生而或缺的親密卻有著天生的渴望。
他輕輕地靠向坐墊,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她一蹦一跳地竄到自己面前,喊他「稻根藤鹿」。還記得剛拍拖的時候,她第一次去他的公寓。她站在衣櫥邊,把他的西裝拿出來,小鼻子湊到領口聞。然後裝出妒婦般滑稽的表情不懷好意地說,好象有香水的味道哦。他使壞般地將衣服撲簌抖動,細小的塵埃浮了起來,她皺著眉頭連連幾聲哈啾。陸韶遲,這件西裝你多久沒穿了,她捏著鼻子問。他笑著取笑她,買回來一直沒機會穿,還能聞到香水味,真是狗狗的鼻子。她叉著腰說,衣服買來不穿,都快被蟲子咬出洞來了,陸韶遲,你就這麼打理這些的麼。他清楚記得自己那時候是如何回答的,他說,沒辦法,誰叫他家缺一個替他打理的女主人呢。
原來,那麼早開始,他就想和她過一輩子的。其實她不會照顧人,煮飯能把飯煮焦,燒菜能把菜燒糊,洗衣服的時候要拿著說明書來操作洗衣機,洗碗的時候會不小心把碗摔爛把手割破。她甚至不會照顧自己,會忘記吃藥,會不小心吃到過期的藥,會突然暈倒,太多的,他都不敢去想。這一次,以陌不告而別,讓他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他和以陌,已經沒有時間去耽誤。本來,他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以陌接受了他的求婚,答應做他的新娘。可偏偏在他感覺到自己一步步走到她心裡的時候,一切都被打亂。
以陌,你在那裡?
他看向遠方,眼前是成片的雲海,巨大的機翼壓著夕陽,生生地將天空切割成了藍黃兩色。一點薄如蟬翼的光亮,在雲與天之間,噴薄而出。黃昏時分,在飛機上看雲暮遲落,居然是這樣震撼的壯麗。他突然覺得心裡,有點點微光,如同天盡處的晚霞般不肯妥協,苦苦支撐著,也要破雲而出。他的愛情,就好象這點微弱的光芒,即便是即將離場,也絕不放棄。
以陌,你聽到沒有。無論如何,都不要先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