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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56:52 作者: 安以陌/水蠍佳人
以陌喜歡讀武俠小說,他的遊戲場景就夠武俠。大漠風沙萬里揚,河山被馬蹄踏碎,殘陽如血,蒼山如鐵。那是以前,她纏著他一遍又一遍描繪的旖旎國度,策馬江湖,如詩如畫。當時的他,還嘲笑她的孩子氣,可後來,這些描繪卻成為六年來他設計完這款遊戲的唯一動力。這款遊戲是屬於他和以陌的,它不僅僅是一場娛樂,更是他們的記憶。
遊戲裡,雲暮寒的角色是少年將軍。銀甲金履,腰懸三尺長劍,在馬上驕傲抬頭,指揮著千軍萬馬布陣衝殺。陸韶遲的角色是黑衣俠客,面染風塵,長衫在獵獵風中飛舞,顯出幾分落拓。前方是他指揮的俠士弟兄,懶懶地排開,等待著敵方士兵衝鋒陷陣。刀劍相向,耳機中傳來震撼的音效,兩人不禁都皺了皺眉頭。
廝殺聲起,刀光劍影之外,站著的是絕世紅顏。天青衣裳,淡紫罩衫,芙蓉胭脂笑,環佩如水襟如月。片刻,她微笑,上了俠客的馬,將軍只能靜靜望著,看著他們一騎絕塵。
賠了夫人又折兵,江山美人都轉眼空。雖只是遊戲,結局也依然讓人唏噓。
「這不可能,你為什麼會贏!」雲暮寒猛地站起,沒人比他更熟悉這個遊戲。誰都可能會輸,他怎麼可能?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會贏,而不問自己為什麼會輸。」陸韶遲關掉屏幕,瞬間,那旖旎繁華的虛幻國度化為一片黑暗。
「這款遊戲是你設計的,可是你未必是最了解它的。正如你以為你和以陌有過那麼多過去,可是你不了解她。」
「你說什麼?」
「之前你問我,你贏了的話,我是不是會離開以陌。如今我贏了,你是不是還賭得起?」
「我告訴你,以陌不會是你的賭注,她也不會是我的賭注。你想都別想!」雲暮寒極力控制自己,不會一拳頭揮過去。
「你到底在自信什麼?我比你更擅長等待,你和她有多少年的記憶?沒關係,我可以等她忘記。」
「你到底想說什麼?」雲暮寒怒目而視。
「我想說,我很恨你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對她。雲暮寒,你沒資格喜歡以陌!我沒空陪你玩遊戲了,以陌還在等我。」陸韶遲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不早。
雲暮寒狠狠地將沒揮出去的拳頭砸向電腦。這是第二次,他感覺這樣挫敗。第一次,是大四的那天下午,他和以陌的那次爭吵。以陌說,雲暮寒,我們分手吧。她轉身的時候,甚至沒有回頭看他,那樣決絕,那樣狠厲。空氣中他只聽到,分手兩個字,清脆裂響,好像打在他臉上的耳光般辛辣痛楚。
今天陸韶遲說,你到底在自信什麼。是,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經一敗塗地,他到底還在自信什麼?這樣的羞辱,只想讓他逃開。網吧的空氣渾濁,他加快了步子,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壓抑的房間。
剛走到門口,網吧老闆就攔住了他。要他賠償被他砸壞了的液晶顯示屏。他身上未帶現金,問了句能否刷卡。老闆憤怒地說你小子耍我是吧,網吧消費還刷卡嗎?雲暮寒不想和他糾纏,只好拿出支票本簽了張支票,上面的數字足夠買幾台頂級電腦。誰知道老闆不認支票,依舊不放雲暮寒走。他抓著他的衣服,大喊騙子,弄得他十分狼狽。
「你放手不放手?」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被人無理取鬧一下,他就更是火大。
「你小子得意什麼。」網吧老闆罵道。
雲暮寒猛地抬頭,火紅著眼睛盯著對方。那樣輕蔑的語氣,讓他僅存的理智瞬間崩潰。一拳頭揮出去,一聲悶響過後,網吧一片騷亂。保鏢衝出來將雲暮寒圍住,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被打還是打人。總之,等到警察來時,他和周圍的人,都是鼻青眼腫。上了警車,他本想掏出手機打電話找律師,可想起今日之事,他自暴自棄地關了電話。
聽著警笛呼嘯,透過警車看雲澤。雲暮寒從未料到過會有這麼一天,失控全是為了那個叫安以陌的女人。他揉了揉青紫了的嘴角,多長時間沒和人打架了?原來,現在的他,也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劍拔弩張 (五)
在夢裡,他聽見她喊他的名字,真的只是幻覺?
離開網吧的時候,陸韶遲的腳步有些浮躁。換做從前的他,絕不可能和雲暮寒說那些話,更不會如今日一般失態。秋意料峭,他只覺得冷。贏了雲暮寒,他卻半點不開心,甚至感覺極不光彩。這個遊戲,從操作到策略,他都很熟悉。因為自從遊戲公測以來,他就被拖著陪以陌闖關。當初不是很在意,後來才知道,軟體工程師居然是雲暮寒。
在君悅取了車,他一路上開得飛快。到了十字路口,抓拍違章的攝像頭閃光燈亮了幾下,側面一輛大卡車筆直朝他沖了過來,大卡車把喇叭按得劈啪地響,聽來嘈雜刺耳。一時間,他有些失神,居然忘記了打方向避開。
剎車聲仿佛指甲抓過玻璃般令人毛骨悚然,卡車瘋狂地打著轉向,雖然沒有直接撞上他,但車尾卻將他的車掃了出去。保時捷一下失了方向,在路邊轉了幾圈後,狠狠地撞上了路邊的綠化帶。安全帶勒得陸韶遲的肋骨撕裂般地痛,他聽到耳邊爆炸般的聲響,安全氣囊重重地彈開,巨大的衝力仿佛一座山般砸在他身上,喉頭有腥甜的液體湧出,他努力地睜眼,可眼前卻只有白茫茫地一片。
「以陌,你要相信,只有你離開我,而我,永遠不會先離開。無論生死,我都會做最後走的那一個。」
耳朵里嗡嗡做響,可他分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樣堅定地承諾,永遠不做第一個離開的。生死一線,眼前猛然閃過的,是以陌。她笑咪咪地望著他,嘟著嘴巴,圓圓的娃娃臉看上去像一個熟透了的大蘋果。
稻根藤鹿,稻根藤鹿。她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嘰嘰喳喳地如同夏日裡的知了。他笑著說他聽到了,可她卻依舊不肯停下來。稻根藤鹿,稻根藤鹿地喊。她望著他,眼中逐漸有了淚,聲音也越來越空洞。稻根藤鹿,她喊得那樣不舍,他聽出了訣別的意味。恐懼在他身邊凝聚,他抓著她的手,生怕她會離開。他明白那種恐慌來自何處,就好象小時候奶奶去世時,也是這樣喊著他,韶遲,韶遲,那樣堅持地喚他的名,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
稻根藤鹿,稻根藤鹿。
一遍又一遍,如同夢囈。她輕聲喚他,聲音卻越來越遠。他無能為力,左邊胸口,是錐心的疼。
「Doctor Lu.Doctor Lu.你能聽到嗎?」眼前逐漸有了光亮,看到的,卻不是以陌。他的意識逐漸恢復了清醒,記得自己闖了紅燈,撞上了卡車。這裡應該是雲澤醫院,正在給他做檢查的醫生曾經是他的下屬,現在他卻躺在病床上任人擺布。
「您出了車禍,昏迷了三天。我們給您做了全身檢查,具體的報告下午才能出來。目前來看,您昏迷主要是腦部受了震盪,那個……那個其他的身體機能,那個……」年輕的醫生查閱起了記錄。
「報告出來直接給我看就行了。這段時間,就你們在這裡?」
「是的,您送急症的時候可把院長嚇壞了,特地吩咐要為您安排特護病房。」
「恩,你說我昏迷了三天?你把這三天心外科病人病情變化情況給我,我現在去心外科住院部看下。」
「不行,您還要觀察,不適合下床走動。陸主任,您還是休息一段時間,別急著上班。」年輕的醫生擦了擦汗,陸韶遲果然是鐵人轉世。
「你是主任還是我是主任?你知道不知道心外科的病人每天都可能出現意外,我應該只是輕微骨折,沒什麼問題。」他支吾的態度讓陸韶遲有些疑心,他出車禍後送的是自己的醫院,這事醫院裡上上下下肯定都議論開了,以陌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他睜開眼,卻看不到她?
在夢裡,他聽見她喊他的名字,真的只是幻覺?
第二十五章 微光森林 (一)
心裡,有點點微光,如同天盡處的晚霞般不肯妥協,苦苦支撐著,也要破雲而出。他的愛情,就好象這點微弱的光芒,即便是即將離場,也絕不放棄。……
透過陽光班駁的窗台看玻璃外的天空,蔚藍澄澈,恍若咫尺。病房裡暖氣開得十足,乾燥的空氣,仿佛隨時都能碎裂成粉末。窗前立著的女孩,對著陽光舉起了手,光線從指fèng中流出來。女孩出神地看著手掌,陸韶遲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一寸寸地躍過指骨上清晰繁複的紋路,躍過圓潤的指關節,然後落在了無名指間。箔金鑲鑽指環,復古的鏤刻雲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以陌。」陸韶遲扶著門輕聲喚道,因為車禍的原因,他的腿目前行走不是很方便,說話的時候,頭會眩暈。
「韶遲。」女孩轉身,隱藏在黑暗裡的側臉逐漸明亮起來。但陸韶遲卻感覺心一寸寸地暗了下去,暗到絕望。精緻的瓜子臉,如畫眉目,唇紅齒白,那樣健康的氣色,面前的女人,不是以陌。
「戒指怎麼會在你這裡?」那是他送給以陌的戒指,上面的每一筆花紋都刻在他心裡。隱藏在紋理間皇冠圖形的是他親筆畫出的「L?M」,那是專屬他們的。可現在,它卻出現在別人手裡。他在以陌的病房,找不到以陌。昏迷中的記憶排山倒海般地襲來,暖氣十足的房間,他感覺異常的冰冷,從後背隔著皮肉,一直冷到了心底。
「你還玩神秘啊,這不是你預備給我的禮物嗎?你的傷怎麼樣了?肖阿姨說你出了車禍,嚇得我一夜沒睡,一早就飛回國。有沒有很感動,不過好在你有良心,知道送我這個戒指,也不枉我辛苦一場。話說回來,這枚戒指真的像為我量身定做的,M,莫欣顏,老實交代,你設計了多久?」莫欣顏笑咪咪地端詳著手中的戒指,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這枚戒指我設計了兩年,M不是莫欣顏,是安以陌,我的未婚妻。從和她交往開始,我就在等那麼一天,把戒指戴到她手上,向她求婚。所以,請你還給我。」陸韶遲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如果不是長期的克制讓他學會了隱藏情緒,現在他絕對不可能平靜地站在這裡和她對話。
「安……以陌?」莫欣顏呆滯了一下,她自言自語地重複著這個名字。笑容在她臉上瞬間凍結,慢慢地,唇間溢苦色來。
「你說這戒指不是給我的?你說它,它是給什麼安以陌的?」莫欣顏咬著唇,聲音有些顫抖。
「是。」
「為什麼,陸韶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