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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56:52 作者: 安以陌/水蠍佳人
為什麼會這樣?她心裡愛的,難道不是雲暮寒麼?為什麼自己一邊為雲暮寒的決絕而受傷,另一邊又為韶遲而牽掛。安以陌,難道,你真的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壞女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以來對我這麼不滿。我有些不舒服,出去透會兒氣。」千絲萬縷的情愫,讓她剪不斷,理還亂。她有些煩躁地披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以陌----」
看著安以陌落荒而逃的樣子,陳楚洋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怎麼會用那樣刻薄的話來羞辱傷害她?明明知道,整件事情,受痛最大的是她。明明知道,她一直是在強撐,其實心裡很苦,可他偏偏還要在她傷口上撒鹽。他狠狠地一拳打在牆壁上,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第十七章 山雨欲來 (三)
「安以陌?陌上花開!」他臉色突然一變,然後深深地望向以陌,那眼神複雜莫辨,仿佛想從她的臉上找到誰的影子。「安逸和林陌,是你什麼人?」
出來走了很久,天色漸晚,以陌沒有回醫院,而是打車去了雲澤墓園。發生這麼多事情,除了爸爸媽媽,她不知道還可以向誰傾訴。一路上,天都陰沉得很,仿佛隨時都會下雨一般。計程車司機低聲詛咒著這鬼天氣,時不時地抱怨晦氣,埋怨以陌給他添麻煩。以陌只當聽不懂司機的指桑罵槐,趴在車窗看風景。
雲澤的墓園在近郊,因為不是祭掃的日子,這裡人很少,濕潤的空氣中泛起一絲絲陰涼的氣息。遠遠望去,一排排的墓碑,隨著起伏的山體,隱藏在一片淡而不見的水汽之中。計程車把她丟下後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傍晚時刻,誰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地方多呆。一陣風吹過,以陌打了個寒戰,不由得搓了搓手。如今已是初秋,墓園裡栽的花已開至闌珊,只有路邊的松樹依然枝繁葉茂,郁郁青青地遮擋了天邊的光線。以陌加緊了步子,朝墓地深處尋去。
以陌父母的墓極其簡陋,掩蓋在一堆高高低低的墓碑中,很難找。以陌看著鞋子上沾著的泥土,心裡有些內疚,她一直沒能給他們找個好墓地,只能選最便宜的地方安葬他們。空氣中有還未散去的香燭味道,偶爾風一吹過,燃盡的紙灰就揚了起來,嗆得人直咳嗽。這種「貧民」式的墓地,幾個月都沒一個打掃的。
然而她爸媽的墓,卻異常的乾淨,墓碑仿佛剛剛被擦拭過,幾束jú花安靜地躺著。就在那jú花旁邊,還擺著幾朵白百合。媽媽生前最愛的花就是白百合,難道有人來過?以陌皺了皺眉,這麼多年,除了自己,還會有誰來拜祭他們?
「對不起,老爸,我又讓你失望了。我沒本事進雲澤日報新聞部,你要我做到的事情,我總是做不到。老爸,你別怪我了,這樣好了,下次我帶你最喜歡吃的桃蘇餅來孝敬您好不好?」
「老媽,你在下面要看著爸爸,別讓他辛苦工作。對了,韶遲本來是要來看你的,但是他在美國有些工作要忙,來不了。您千萬別生他的氣,要保佑他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老爸老媽,我又遇到那個人了。但是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和他來往的。我會一心一意對韶遲的,等韶遲回國,我就跟他結婚,他要是不答應,我就綁架他去教堂,到時候帶外孫給你們看好不好!」
以陌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著,她把水果食品一件件地在墓前擺好。一個的對話,陶醉且投入,儘管聽不到回答,但以陌卻經常講得嘿嘿傻笑。
秋季的雨,總是細碎繾綣,不易發覺。在墓地里站了好一會兒,以陌才發現衣服濕了,原來是下雨了。幸虧看天色不好,她在包里備了傘,不然估計要一路淋回去了。她傻傻地笑起來,腦海中浮現出陸韶遲擔憂責怪的神情,他一定會說她不會照顧自己吧。突然,她心裡咯噔一下,為什麼會想起陸韶遲?
下了雨的墓地更難走,泥濘潤滑。慢慢的,蠶絲一般的雨漸漸密了,空朦的山色似水墨畫般暈染開來,遠方的一切似乎都粘在了一起,模糊難辨。以陌注意到前方有人在冒雨奔走,那人背影消瘦,身形挺拔,在雨中疾速行走的模樣有些狼狽,以陌見他幾次腳下打滑,險些摔倒。她撐了傘,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覺察到頭頂的雨突然停了,那人停下腳步。他有些詫異地望著面前的女孩,她濕濕的劉海貼著額頭,腳上的鞋也濡濕了,繁密的雨順著她的傘往下墜,那是一柄青花瓷圖案的傘,古茶色的傘柄握在她手中。她的手指瑟瑟發抖,顯然是凍得不行。即便手指凍到僵硬,她也依然努力地將傘放高,舉過他的頭頂。
「叔叔,雨下得很大,要不一起走吧。」因為寒冷,她說話有些吃力,可以聽到牙齒哆嗦的聲音,可不知為何,這個聲音在他耳里聽來,卻那般溫暖。
「小姑娘,謝謝你了。」
「不用謝啦,反正我一個人走這路也怪怕的。咱們得走快一點,這樣才能趕最後一輛巴士回市區,要知道這裡很難打得到車的。」以陌聳了聳肩,難得在這裡看到有人,怎麼也要拖著他一起走。
「我來撐傘吧。」見她撐得吃力,他接過傘。
「哦,你餓不餓?我包里有餅乾,還有糖果,你要不要吃海苔?」她的包更像是哆啦A夢的百寶袋,亂七八糟的東西將手中的包包塞得鼓脹。這樣不注重細節的女孩,他本該厭惡的,可看到這個小姑娘,他卻生出了親切之感。
以陌儘可能地走快點,她可不想晚上在墓地過夜。身邊的男人惜字如金,一路上只聽見她在嘀嘀咕咕。他修養很好,舉著傘,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偶爾路滑,他會伸手扶一把她,帶著紳士般的禮貌。
「對不起,您不讓我們跟著……」剛走出墓園的時候,立刻有幾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幾把黑傘適時地遞了過來,以陌覺得狂風被他們一擋,頓時暖和了許多。這些人個個撐著長柄黑色大傘,冷冷肅穆地站著,看上去有些像黑幫電影裡的場景。
「不礙。讓小張把車開過來吧,小姑娘,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他轉身對以陌說道。
「啊?我?」以陌看了眼開來的黑色轎車的牌照,不由得吞了口唾沫,難不成她碰到什麼大人物了?
「謝謝你借傘之恩,現在送你回家不為過吧。」男子輕笑了一下,嚴肅中透著和藹。一見到以陌,他就有片刻的失神,她用是水果味道的洗髮水,在這cháo濕的雨天聞起來馥郁清甜,讓人格外舒暢。
以陌木訥地點了下頭,之後便又後悔了,她怎麼能隨便上人車呢?而且還是個陌生老男人的車!
車一路上朝雲澤市區駛去,司機訓練有素,把車開得很快,以陌不由得懷疑身邊的人是不是有時刻和時間賽跑的工作習慣。在車後逼仄狹小的空間裡,以陌儘可能地和身邊的人保持距離。這個男人看起來有些面善,但未必就是好人。
「小張,讓司機先去仁心醫院。」男人在旁邊低聲吩咐,以陌卻吃了一驚。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仁心醫院?」
「你的外套下面,是仁心醫院的住院服。你是偷跑出來的吧。」他眯了下眼睛,眼底是洞悉一切的睿智。
「你簡直應該去做偵探!就好象……金田一,就好象……柯南!」這男人的觀察力也太強了吧。
「仁心醫院我很熟,如果平時需要照顧的地方,儘管找我。」以陌嘿嘿地笑了一聲,要說到熟,誰能比她更熟,院長的兒子都被她泡到手了。等等,幹什麼又想起陸韶遲來!
「小姑娘,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安以陌,安逸的安,以為的以,陌上花開的陌。」她笑咪咪地回答,剛答完又想,自己幹什麼要告訴他?這怪大叔看起來和藹,卻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總讓她有些害怕。
「安以陌?陌上花開!」他臉色突然一變,然後深深地望向以陌,那眼神複雜莫辨,仿佛想從她的臉上找到誰的影子。「安逸和林陌,是你什麼人?」
第十七章 山雨欲來 (四)
放棄是為了更好地擁有。
正在啃餅乾的以陌不小心咬到了舌頭,味蕾上傳來腥甜的觸覺,疼痛讓她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她抬頭仔細打量面前的男人,有些呆呆地回答:「是我爸爸媽媽。」
窗外的雨,如淚水滂沱,在玻璃上哀婉哭泣。
車內狹小的空間有些侷促,他注視著以陌。這個女孩眼睛很大,細長的睫毛下,一雙墨色的瞳明澈如點漆,閃爍的目光帶著一絲頑憨,一如他記憶中的模樣。
以陌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往往車門邊靠了靠。她已經習慣了大家知道她爸爸媽媽是誰後流露出的驚訝和鄙夷,大學的時候還有人把她的家世透露給學校,害得她差點申請不到助學貸款。之前還和藹的大叔,此刻卻隱了笑容,他嚴肅的目光讓她有些害怕,可她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懦弱,只能咬牙迎上他的眼神。
「你爸爸叫安逸,你媽媽叫林陌,你沒有撒謊?」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威嚴些,詢問的聲音卻不禁顫抖,真的……是他們的孩子?
「是。你可以罵我,嘲笑我,但是我不准你看不起我爸爸媽媽。」以陌倔強抬頭,六年前,她害得爸爸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最後自殺收場。親戚朋友見她如同瘟疫,有一類孩子比窮人家的孩子更加悲哀,就是她這一些問題家長遺留下來的孩子。她已經學會了漠視他人的嘲諷和蔑視,學會了習慣和遺忘。
「你不用怕我。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有個會變魔術的高個子叔叔去過你家?」她膽怯卻又帶著一絲孤勇的表情讓他心頭一緊,當年的事情,受傷最大的必定是她吧。
「你是頭條叔叔!會魔法的頭條叔叔!」以陌努力地回憶著,突然她驚喜地叫了出來。原來是小時候對她特別好的那個叔叔。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只記得自己幾歲的時候,有個叔叔來她家,見她可愛就過來抱。她小時候怕生,被他抱手裡只會拼命地掙扎哭泣。那叔叔似懂魔法,將手中的鑰匙扣突然變沒了,她看得有趣,也就不哭了。後來爸爸說,這位叔叔是當年大學新聞系的學長,據說是當兵的,部隊送去念的大學,後來和爸爸分到了同一家日報社。是報社的首席記者,專門寫頭條。以陌就喊他:頭條叔叔。
之後,以陌長大念書,頭條叔叔卻再也沒出現。聽爸爸說他因為材料寫得好,被宣傳部舉薦,借調到市里給領導做秘書。後來,從了政,升了官,離開了雲澤。如今想起來,有十多年未見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