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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48:25 作者: 不問三九
「……好。」司塗還是笑,閉著眼握了握手。
宮琪站在司塗床邊,摸了摸他的臉,把呼吸機又給他戴上了。秦放用眼神詢問她還有沒有話說,宮琪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說話的時候始終都在笑,沒人在傷感地道別。
司塗最終還是沒等任何人,他沒再睜過眼。他誰也沒再見。
也說不清是見一面殘忍,還是這樣更殘忍。
身上所有儀器和針管都摘掉的時候,宮琪還是哭了。沒有嚎啕痛哭,就是蹲在司塗床前無聲地落淚。秦放沒時間哭,要忙的事太多了。人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總要有人清醒。
儘管這像一場夢,但需要有人繼續扛著把夢做完。
宮琪也沒有哭太久,她眼睛腫得厲害,但也清醒地做著她該做的事。
該帶的她都帶了,衣服司塗也在清醒的時候提前換好了,身上早就不是醫院的病號服。他說過不穿西裝,就平平常常的一套衣服就可以。宮琪東西帶得全,他們平靜地處理一切,這個病房安寧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司塗向來都是很體面的,他這人像是不會發脾氣,永遠都是溫和從容的。所以秦放保護著他的從容,有他在連宮琪也沒有很慌。
人從醫院轉去殯儀館的路上天已經黑透了。白天是個艷陽天,太陽把一切都曬得滾燙。到了晚上空氣里還留著那股沒散盡的熱氣,抬頭看去,滿天繁星。
一切都暫時安頓好了之後,秦放才放空自己站在小空地上,長長地喘幾口氣。
他站得有些僵硬,他剛剛經歷了一場離別。
他們這個年紀還有很多幸運的人是沒有經歷過離別的。但秦放經歷過,他媽媽離開的時候他還小,他爺離開的那晚天上看不到星星。
刑炎他們也經歷過,經歷了之後從此沒了家。
他們總說他們僅僅是綁在一起長大,其實都是唬人的話。他們在那棟房子裡生長,然後再一個一個遠去。他們各有各的人生,可根始終纏在一起。
秦放仰頭看著天上星星,後來緩緩閉上眼睛——
我摯愛的少年,今天失去了他最後一個朋友。
第68章
時隔兩年, 老房子斑駁的牆皮又見到了相繼離開的老朋友們。
兩年前的那個除夕, 是他們最後一次聚在一起。從那天開始, 它一直在見證離別。
周斯明欠韓小功的錢還沒有還清,但他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眉眼間的戾氣和怨恨沒那麼重了,雖然還是不討人喜歡, 但他看起來確實平和多了。秦放去年在學校看見過他一次,他們當時臉對臉正面相遇,誰也沒說話, 周斯明沖秦放點了點頭, 算是打了聲招呼。
韓小功頭髮比起去年冬天長了不少,沒長回到原來那麼長, 可也終於不是半長不短了。他永遠都是那樣,經歷過什麼心裡想什麼, 你從他臉上都看不到。
刑炎——
刑炎變得是最多的。
秦放第一眼看見刑炎是在殯儀館。為了等他們,司塗在殯儀館的冰棺里待了一天。那個屋子裡很冷, 陰冷刺骨。刑炎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他離得最遠。秦放當時低頭坐在椅子上,手肘搭著腿, 前一夜他幾乎一宿沒睡, 頭很疼,眼前一陣陣犯暈。
他聽見有人走了進來,停在冰棺前。那裡有香,有遺像。
他沒抬頭,這樣的聲音聽過太多次了。每個人出去再進來的時候都會在那裡站一會兒, 久久地站著,站在那裡人是放空的,思緒都抽乾了。照片裡的司塗還在笑,眼角細細一條紋,笑得太多了,皮膚有記憶。
秦放頭埋在兩手之間,用手托著沉重的頭,腦子裡像有錘子時不時鑿兩下,神經繃緊偶爾跳著疼。
恍惚間腳步聲停在他身前,秦放沒抬頭,他那時候意識不太清醒。直到有衣服搭在他身上,秦放才緩緩抬頭看了一眼——
他們隔著空氣對視,一個視線模糊仰頭眯著眼,一個垂著眼目光深沉。
後來刑炎蹲下來,輕聲問他:「你怎麼了?」
秦放也是到這時候才徹底清醒,剛才半醒不醒的腦子一直是糊的。他立刻坐直了,身上衣服滑落,秦放用手撈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回來了?」
「嗯。」刑炎還是蹲在他前面,看著秦放的臉,問,「不舒服?」
「還行。」秦放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
刑炎剛才把外套脫了給他了,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秦放把衣服給他,說:「穿著,我不冷。」
「披著吧。」刑炎聲音很低,「你臉色很差。」
他們快兩年沒見過面了,可是此刻並不適合寒暄。
刑炎頭髮剃了,又變成了寸頭。還是清瘦的樣子,眉眼還是很深。但他氣質變了,不再是曾經看一眼就很有距離的高冷少年樣子了。
他看起來成熟多了——他長大了。
秦放不知道自己跟兩年前比起來有沒有變化,變了多少。人看自己總是看不清。
第二天清晨入殮,晚上他們都沒走。
出去草草吃了個飯,然後繼續回來坐著。刑炎想讓秦放回去休息,秦放拒絕了。他倆沒說過幾句話,那不是個適合聊天的場合,也沒心情。刑炎出去買了藥,他不知道秦放怎麼了,所以感冒藥退燒藥消炎藥都買了。回來連著水一起遞給秦放,讓他對症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