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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0:04:55 作者: 蜜秋
「她期望什麼樣的?」
「自由的,散漫的,結不結婚區別不大的,」沈惟安掐滅菸頭,又去倒酒:「簡單說就是各過各的。」
「那為什麼要結婚?」
「結婚可以給她帶來許多實際的好處,比如可以動用信託,可以從她的父母那兒獲得自由,她很需要婚姻的名目,而我,恰好是一個無法掌控她的丈夫。」
岳嘉明久久說不出話來,這不是婚姻,這是一場交換,梅的獲得清晰瞭然,而沈惟安到底又得到了什麼?既如此,他又何必還踏足進去?
「不用可憐我,」沈惟安看著岳嘉明的神色,笑了:「梅只是比較特別,也比較坦白,她交出她的底限,也並沒有強迫我什麼,如果我不能接受,隨時可以離開。」
「那你為什麼沒有離開?」
「或許是不甘心吧,好像陷進了某種惡性循環的怪圈,她越是輕飄飄,我就越是想扭轉這個局面。」沈惟安眼神空茫地看著前方:「梅不是個壞人,她有她的需要,我也有的,我坦白接受不了開放式婚姻,如果和我結婚,必須像傳統婚姻那樣,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岳嘉明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在當初衝動的訂婚過後,並沒有隨之舉辦婚禮,而是拖了兩年,沈惟安應該做了許多嘗試,梅或許像他所說的並不是個壞人,兩個人都努力過,妥協過,而後在婚姻的各方面才艱難地達成了一致,而且,促成婚禮的臨門一腳是,梅懷孕了。
這兩年沈惟安應該過得挺累的,岳嘉明聽到他說:「前面有時候,我真希望你還在這裡,還可以有個人聽我說話。」
岳嘉明承認在這一瞬間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離開,可是時過境遷,細究無益。
他跟沈惟安碰了碰酒杯,沈惟安舒出一口氣:「跟你抱怨一通,心裡舒服多了。」
岳嘉明知道剛剛說想撂挑子不結婚了也只是抱怨,沈惟安又說:「你那位……男朋友,」這三個字他說得艱難,像燙嘴,「你是認真的?」
「當然,」岳嘉明乾脆說了自己的期待:「我只是想找一個簡單的可以在一起互相陪伴的人,伊森很合適。」
沈惟安自嘲一笑:「其實我跟你的願望是一樣的,互相陪伴,然而你看,我結婚了卻未必做得到,而你沒結婚,卻做到了。」
岳嘉明也說不好為什麼沈惟安在感情上一直都是個糊塗蛋,他樂於嘗試,真心待人,不輕易放棄,卻往往走向了跟他期望的南轅北轍的一方,他跟梅明明是兩種人,卻莫名其妙因為激情,因為利益,因為不甘心,以及孩子,而困在這個還未開始就一眼能看到許多折磨的婚姻裡頭。
岳嘉明對沈惟安以後的生活也頗有擔心,但他已經不會再去插手。
樓下草坪上的音樂聲大了起來,賓客們的喧囂也更盛,婚禮儀式的時間將近,岳嘉明打算下去陪伊森,擔心他一個人太久會不自在。
即將踏出房門時,岳嘉明背後傳來一聲問話:「岳嘉明,你一直都喜歡男人嗎?」
身影頓住,岳嘉明定定站著,回頭說:「是。」
天空作美,傍晚時分一邊露出彩虹,一邊是透徹的落日餘暉,夏風繾綣,前嫌不計,新郎和新娘互贈誓言,交換戒指。
這一刻岳嘉明是衷心祝願沈惟安以後能得償所願,婚姻也許是一場全新感情方式的開始,只要兩個人還有感情,一切都可以重新商量,他觀察梅,從她看向沈惟安的眼神,認為她對沈惟安也是有感情的。
伊森小聲說:「婚禮真美。」
這一年英國剛剛認可同性婚姻的合法性,而美國尚未有此舉動,但相關法案也進入論證中,LGBT群體的平權運動如火如荼,岳嘉明相信很快會有那麼一天,他跟伊森說:「你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有。」他仍然拿著英國護照,可以帶伊森在這裡登記。
伊森有些興奮又有些害羞:「真的嗎!」
「要不要明天去登記?」岳嘉明問他,這麼大的事,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伊森愣了愣,臉紅紅的卻不知為何卻搖頭說:「不不……我們不急。」
「好,不急。」岳嘉明也覺得自己剛剛是衝動了,戒指什麼都沒有,竟然就要拐人去登記。
這晚他留到很晚才走,送客的時候沈惟安一直陪他走到停車的地方,說:「你這麼難得回來一趟,本來要跟你多待一待……」
「沒關係,」岳嘉明溫和地打斷他的歉意,知道新婚夫婦早已經訂好了加勒比海的蜜月之旅:「以後也許我會常回來看看,你有空去了紐約也記得找我。」
「好,」沈惟安再次擁抱他:「再也不要一走兩年都沒音訊了。」
「不會了,對不起。」
他們都從衝動的、魯莽的少年長成循規蹈矩的大人了,岳嘉明從未說過,但他心知,這場婚禮,是他給自己漫長苦戀的一場告別。
跟負氣出走截然不同,這是一次成年人的,體面的,成熟的告別,他們已經有了各自的人生,各自的伴侶,事業和生活都以更大更廣闊的面貌呈現開來,那些少年時的心動漸漸變成心底縫隙里的風,只有在最深的回憶里才會拂動。
岳嘉明有些難得的輕鬆,這晚狀態極好,回到市區又拉著伊森去逛小酒館,甚至借著陌生樂隊的合成器狂炫了一段他曾經寫過的曲子,這個夜晚他浪漫、激情,在深夜的濛濛細雨里將伊森扛在肩頭沿著泰晤士河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