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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0:02:53 作者: 三秋泓
    逃不過的。最終還是得討論這個話題。他們畢竟隔著兩個家庭。

    孟蘭馳推心置腹:「蔣正柏,我應該恨你嗎?你不過比我大三個月。我們那時候太小了,哭,鬧,爭吵,都是不現實、沒意義的。」

    蔣正柏已經幫他把兩個袖管都套上了,略寬大的亞麻襯衫罩在他身上,掩住他,鬆散地勾勒出他成年男性的身形輪廓。

    蔣正柏終於從後面抱住他,低頭汲取他發間殘留的風塵僕僕的味道,輕笑:「我們剛走的時候,你想媽媽,想弟弟,我呢?有沒有想過我?」

    孟蘭馳嘴硬,不知道已經被自己閃動的雙眼出賣,「沒有。」

    蔣正柏哦一聲,起身要走。

    孟蘭馳又立刻抓住他的手指,怕他真走,「有。」

    「想我什麼?」

    「想你……總是讓我心煩。」

    蔣正柏的嘴唇觸碰著他的脖頸,極盡壓抑克制地留下一個個淺淺的吻,「我也覺得你真煩,小榆更煩。」

    蘭馳訝異:「嗯?」

    「每次我以為我可以放下過去,小榆就拿著那張相片在我面前晃,好像督促我不能忘記你似的。」

    孟蘭馳一愣,猛地抓住他的手,像抓住隨時會消散的鑲著金邊的夢,又忍不住十指緊扣。

    第二十九章

    少年的避嫌根本不需要用言語宣告。從知道對方尷尬身份的那一刻起,也許已經默默劃好了身邊的楚河漢界,除了在郁園短短几次的圍繞著小榆和媽媽的交集之外,在一間教室里,他們幾乎從不說話,多少次,隔著教學樓和長廊,一個在天井,一個在窗里,都要故作冷漠地扭過臉去。

    久而久之,誰都不知道,對方是真避嫌,還是單純地討厭自己。誰都不是會戳破窗紙互訴心跡的人,誰都沒有主動把誰拉入自己的陣營,又有一個個少年加入,隔在他們之間。

    原來這才是故事的最初模樣。

    兩個人心裡都燒著一把幽暗的火。沉默,僵持,隨時準備被這把火焰吞噬。

    孟蘭馳叫了一聲「蔣正柏」,蔣正柏口吻平靜地應了一聲,依然保持從背後環抱的姿態,同時在他前襟摩挲著,一顆,一顆,扣上扣子。

    這對蘭馳來說無疑是一場酷刑,這樣一顆顆扣上,對他來說,還不如一把扯掉。

    「哥?」方寧榆敲門聲響起,習慣性地就進來了。

    他一進來,看到大哥坐在床上,二哥離大哥半米遠,裹著大哥的軟被,背對房門蜷坐著。

    氣氛有點怪怪的,方寧榆想不明白,問蘭馳:「哥,你好點了嗎?」

    二哥沒答,大哥說話:「小榆,再去拿一支藿香正氣水。」

    蘭馳終於轉頭,敢怒不敢言,等藿香正氣水拿上來了,又盯著蔣正柏把軟管別開,遞到他面前,「還是喝一點。」

    方寧榆也坐到床上,附和大哥:「對啊,還是喝一點吧。」

    蘭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接過來,臉色彆扭地喝了一口,臉迅速皺成一團,表情管理失控,像個綠色的果核,決計不肯喝第二口,又對蔣正柏說:「煙給我一根,我去去嘴裡的味兒。」

    方寧榆睜大眼睛,眼巴巴看著大哥按住二哥的手腕,沒鬆開,兩個人肩背都有點緊繃,像沒談攏的兄弟馬上要打一場,他正要勸架,就聽大哥話里有點哄勸的味道,怪溫柔的:「哪有喝了藥就抽菸的?」

    蔣正柏又朝向弟弟:「小榆,你去便利店買瓶酸奶回來。」

    小榆聽話,乖乖去了,五分鐘後回到房間,看到二哥還那麼干坐著,臉色素白,但是嘴唇微微泛紅,濕潤異常,像顆被水浸泡過的漿果,大哥也坐著,幾不可察地皺著眉頭,對他說了句話,他靈得像小狗一樣的鼻子立刻聞到了一股藿香正氣水味兒。

    小榆:「......大哥,你也中暑了?」

    蘭馳咕嚕咕嚕喝著酸奶,還用沾滿蔣正柏味道的被子裹著自己,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一言不發地瞥了蔣正柏一眼。

    蔣正柏拍拍小榆肩膀:「沒事,我們下去,讓你哥再睡會兒。」

    蘭馳乖乖躺下,枕著蔣正柏枕頭,讓他出去的時候把燈關了。

    蔣正柏走到客廳,方紫霞已經停止哭泣,臉上沾著淚痕,看著他:「蘭馳怎麼樣?」

    「剛躺下。」

    蔣正柏說著,坐到她對面,聽方紫霞挫敗地說:「多少次了,蘭馳怎麼都不願意接受我。」

    蔣正柏坐得端正,給她一種一如既往的可靠感,蔣旭不在,他才是這個家裡能做主的人,他說:「媽,你接受他了嗎?接受這個三十歲的你不太熟悉的孟蘭馳了嗎?」

    接受自己的兒子?兒子還需要接受嗎?

    方紫霞惶然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他接受了怎樣的高等教育,遇到了什麼樣的人和事,對世界的愛憎態度有沒有發生變化,甚至於,最讓她忐忑的,也最讓她不想直面的——他是否還需要缺席已久的母愛?

    蔣正柏盯著她,突然又說:「我會陪著他。」

    方紫霞沒讀懂他的意思,想著他倆關係好,蔣正柏能陪陪蘭馳,多寬解寬解他,甚至是多照顧照顧他,那是最好不過了,不禁欣慰又感激:「誒,好。」

    也許是被蔣正柏的味道包裹著,孟蘭馳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四周昏暗。他下意識叫了一聲「正柏」,翻坐起來,薄被從胸口滑落,身上的亞麻襯衫皺亂。他伸手開燈,燈一亮,蔣正柏也進來了,手裡端著碗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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