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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5:24 作者: 恩顧
    「叫我師兄!」

    「哦,柏師兄。」

    「你不敢直呼他的名字,怎麼敢直呼我的名字?我也是師兄!以後你敢叫我名字我就揍你!」

    「哦。」楊小空溫順的答應著:「柏師兄,你想開點吧。」

    柏為嶼抱著膝蓋嗚嗚哽咽:「我不管,反正我被打了,我還失戀了,我很難受,你負責安慰我!」

    楊小空忍笑說:「柏師兄,你還太嫩了,只會蹲在這哭。」他抬頭看一眼木樓的燈光,心說人家魏師兄現在肯定把小七搞定了,誰會和你一般計較啊?

    到底是誰搞定了誰,第二天見分曉,樂正七興高采烈的去上學了,魏南河對吳阿姨說:「中午不要做小七的飯。」

    樂正七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手豆漿一手肉包子,魏南河俯身幫他系好安全帶,順手把傑士邦從他懷裡扯出來,從車窗丟出去。傑士邦三跳兩跳爬上樹梢,氣憤地:「喵!喵!喵!」

    樂正七大喊:「我的貓!我還說要帶給同學看的……」

    魏南河置之不理,調轉車頭,經過妝碧堂門口,拉下車窗示威般按了按喇叭:「曹老昨晚給我打電話,說他過兩天就回來。你的幾幅創作儘快做出來,趕不上年後的畫展他會揍死你。」

    樂正七含著包子,口齒不清地鸚鵡學舌:「揍死你。」

    柏為嶼嘴上叼根牙刷,喪眉垂眼地應道:「知道了……」

    樂正七揮揮手:「我上課去啦,拜拜。」

    「拜……」柏為嶼敷衍地抬起手動動手指,一臉木然地看著車消失在視線中,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就是個傻蛋。」

    楊小空贊同道:「對。」

    「嗯?」楊小空神速退到離柏為嶼三公尺之外的地方。

    柏為嶼刷完牙,懨懨的說:「聽到沒有?過兩天曹老就回來了,我那幾張漆畫得趕工一下,你走吧,離這裡遠點。」

    楊小空點一下頭,頓了頓,喚道:「為嶼。」

    「嗯?」柏為嶼威嚴地一瞪眼。

    楊小空忙改口:「柏師兄。」

    「什麼事?」

    我該怎麼辦呢?楊小空想問,但知道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周五早上,曹老回來了,楊小空從工瓷坊後的倉庫跑出來,站在妝碧堂門口恭恭敬敬的喚道:「曹老,您回來了。」

    曹老看完柏為嶼的新創作,回頭看一眼楊小空,忙揮手說:「出去說出去說,別靠近。」邊說邊往外走。

    楊小空聽話的尾隨出去,曹老向他伸出手,「小空,我看看你這段日子都畫了些什麼。」楊小空把手裡的速寫本雙手遞過去。

    曹老翻看著速寫本,裝得漫不經心的道:「我們學校和澳洲一個學校有合作,全校有三名交換學生的名額,本來是沒給美術學院的,我出面給你爭取到了一個,只不過,你可能要改學設計了。」

    楊小空咬著嘴唇忍了片刻,低聲說:「曹老,我不想去。」

    曹老語重心長的勸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別人搶這個名額搶得頭破血流?我費了多大勁才弄來的!別死腦筋!就現在的形勢看,出了社會後設計比純藝好找工作,賺得錢也多,純藝,說著好聽,又有多少人能成藝術家?」

    楊小空低下頭,眼圈兒一紅,「我不是計較純藝還是設計……」

    曹老猜度著問:「是不是考慮學費的問題?你放心,那是公費……」

    「曹老,我不缺錢。」楊小空截斷曹老的話頭,「大四時家裡就給我找好工作了,我是看了您的畫展後臨時改變主意考研究所的,說實話,我不需要過多考慮前途問題,只是想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他抬眼望著曹老,溫潤的眼睛裡是一反常態的堅定決絕,「所以,您再讓我適應適應。」

    曹老鼻子有點酸,「小空,你是個好孩子,勤奮努力,也有天份,我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在我這浪費了。」老人家重重嘆道:「沒辦法,我也是為你的事頭疼啊!系裡今天有例會,我去學校一趟,你自己再考慮考慮。」

    柏為嶼把漆板從陰乾房搬出來,隔著玻璃門看到楊小空一個人站在妝碧堂的外院,他嘆了口氣,疊塊砂紙,埋頭磨漆。

    十分鐘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半小時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柏為嶼洗洗手,走出來勾著楊小空的肩,「曹老和你說什麼?」

    楊小空照實說了,說完還問一句:「換你你去嗎?」

    「不去。」柏為嶼想也不想,大言不慚的道:「等我哪天成大藝術家了,去那兒辦展還差不多,澳洲,他們只有土著文化,能學個屁藝術!」

    楊小空不說話了,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的眼裡的情緒,是愁還是無奈,說不清。

    柏為嶼走到院門口,回身面對著妝碧堂張開手臂靠在木柵欄上:「設計不錯,和我同一屆畢業的工業設計和動畫設計,現在月薪都是幾萬。我呢,念完研究所不想改行的話就成待業救濟對象了,我們的就業路太窄,當自由藝術家嘛,有幸賣出一兩幅畫,那可是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不穩定。最好的出路就是留在高校繼續任教,偶爾開開畫展,耗到曹老那把歲數或許能僥倖拿個什麼家的頭銜,你想走這條路嗎?」

    「說得這麼艱辛,你為什麼不轉行作設計?」

    「咳!」柏為嶼摸摸鼻子,認真想了想,說:「我就喜歡漆畫。」

    「這不就結了?」楊小空帶著絲苦澀,微微勾起嘴角,「我也是。」

    「你也是?你沒見過多少世面吧?」柏為嶼點起一支煙,悠悠吐出煙圈兒,自我感覺極度良好地說教道:「以前我覺得自己簡直是油畫天才,什麼莫內啊梵古啊,不過是時代造就英雄罷了。有一年印象派真品運到北京展覽,我曠課搭火車去看,看完才發現真品和畫冊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砍掉!」

    楊小空愕然:「怎麼了?」

    「沒怎麼?」柏為嶼窘迫道:「我的自尊心遭到極大打擊,發現自己的油畫慘不忍睹,於是改學漆畫。」

    「你真是……」楊小空無語:這樣就遭到打擊了,你也太脆弱了。

    柏為嶼聳聳肩,繼續說:「這條路上成就夢想的人有幾個?寥寥無幾。小空,路子要選對,夢想不能當飯吃的,我很慶幸自己改專業了,雖然藝術是相通的,雖然我是天才,雖然我的油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喂,挑重點的說。」

    柏為嶼卡殼幾秒,搖搖頭,「沒重點,我只想告訴你天才的成長之路也是有曲折的,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像本天才這麼幸運。前幾年我們學校門口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每天在人行道上畫老虎,畫了一隻又一隻,他不是討飯的,就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一句話都不說,別人和他說話他也不應,不停的畫,畫了幾千隻幾萬隻,風雨無阻,清潔工把他的老虎洗掉了,他接著畫。」

    楊小空問:「後來呢?」

    「不知道,有一天他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哪裡。」

    「他畫的好嗎?」

    「好,國畫系誰都比不上。」

    楊小空用手橫捂著眼睛,掌心有暖暖的淚水在涌動,他問:「柏師兄,你的意思,也是叫我改行?」

    柏為嶼忙著推卸責任:「我什麼意思都沒有,你自己選,只是希望你選完後,過個十年二十年,你不會為今天的選擇後悔。」他將下巴往工瓷坊一揚:「不說神經病吧,就說魏師兄,他是美術學院的怪人之一,他賺的錢沒有千萬也有幾百萬,完全可以安逸的當個暴發戶,可他到國外買些個破瓷爛銅回來,又變成窮教授了。你問他,值得嗎?那個老憤青一定會說值得,而且值得做一輩子。」

    楊小空若有所思地望著柏為嶼,忽然樂了,「柏師兄,你說的話真的又廢又沒邏輯。」

    第九章

    晚上樂正七放學回來,哀怨地看著楊小空:「小空,你怎麼又成大蘿蔔了?」

    柏為嶼咬著筷子哼幾聲,替他答道:「他今天在陰乾房裡待了一整天,能不過敏嘛!」

    樂正七憐憫地拍拍楊小空的肩,「搞的這麼痛苦幹什麼?別學了嘛。」楊小空苦笑不語。

    「那是小空的事,不需要你管。」魏南河往樂正七碗裡夾青菜,「趕緊吃,吃完寫作業去。」

    樂正七頂嘴說:「今天周五……」

    「周五怎麼了?」

    「明天不上課。」

    魏南河笑眯眯的,「然後呢?」

    「後天也不上課。」

    魏南河循循善誘地:「那你作業什麼時候做呢?」

    「可以後天下午嘛……」樂正七聲音越來越小。

    魏南河一點也不動氣:「這麼說你今晚有安排活動了?玩什麼?」

    「CS……」樂正七叼著青菜的一頭,用門牙沒滋沒味的啃了幾下,聲音小得不能再小,「我已經有一個多禮拜沒玩遊戲了,為嶼載了新版本……」

    魏南河作瞭然狀抬頭,冷冷地看著柏為嶼,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劈哩啪啦較量不休,陽小空在桌子下踢了柏為嶼一腳,柏為嶼忍氣吞聲地埋頭吃飯。

    魏南河轉而和顏悅色地勸樂正七:「作業先做完再玩,你剛開始念書,養成好習慣非常重要,知道嗎?」

    樂正七吭哧吭哧的把青菜嚼進去一半,「哦。」

    吃完飯,大家各忙各的去了,楊小空幫吳阿姨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裡,忙完後正要出工瓷坊,柏為嶼迎面奔回來:「別出去、別出去,外頭不安全!」

    兩個人趴在工瓷坊屋頂,遠眺過去,蒼茫夜幕中,蜿蜒的山路上緩緩駛來一行車隊,待車隊駛到近處,一輛輛車在路燈的照耀下光澤清冷,弧線優雅。只見打頭是布加迪威龍開路,跟著是四排加長林肯,第三輛是勞斯萊斯,後面押尾的是邁巴赫保時捷帕格尼悍馬等等,最差都是輛積架,統一的黑色,浩浩蕩蕩往工瓷坊開來。

    楊小空心驚肉跳地扯扯柏為嶼:「柏師兄,這,開車展嗎?」

    車隊慢慢停下,首輛布加迪威龍車門開啟,走下兩位穿黑西裝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定,接著,後排的車上陸續下來幾十位同樣衣著的男子,統一的面無表情卻兀自凶神惡煞。其中一位彎腰拉開勞斯萊斯的中排車門,車上下來一位花白頭髮面目和藹的老頭。

    柏為嶼以手扶額,冷汗淋漓:「這哪是走後門?分明是威脅、是恐嚇!」魏南河站在木樓前不知所措,儼然也是一頭霧水。

    白髮老頭在黑西裝們的陣隊護衛之下步上台階,走近魏南河,笑容可掬地說了幾句話,緊接著同魏南河一起走進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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