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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3:29 作者: 和二萌
司朝笑,「我竟不知道,我們阮阮的園子,什麼時候竟成了皇室的宅邸,太后找不到合宜的地方,就找去白鶴園麼?依我看,顧家就很好,太后覺得呢?」
他說話慢條斯理,話意涼涼,不輕不重,氣場恢弘盪開,壓迫得楚香蘿再難回話。
眼見楚香蘿就要答應,她身邊的嬤嬤見狀著急,貿然道:「不妥!」
那嬤嬤話音落下,忽覺得脖尖一涼,可她仍硬著頭皮,走出來跪下道:「回稟攝政王,如今鑭京勢力紛雜,唯有阮姑娘不涉紛爭,太后不能偏倚,選在白鶴園辦百家宴最為合宜。說句不當說的,太后本事下道懿旨就成的,可仍是喚了阮姑娘進宮敘話,可見……」
她開始繃不住,話音都顫抖起來,「可見,太后是看重阮姑娘的,絕不是要在姑娘面前耍什麼威勢的。」
阮雀看得真切,那嬤嬤說完,已然明顯不安起來,眼見著身子跪得筆直,兩隻手卻不自然地揪著群面,無處安放。
司朝靠在椅背上,懶懶招了招手。
嬤嬤一怔,冷汗從額頭滲出來,通身冰涼一片,血液逆流上來,求生的本能告訴她不要過去。
外頭烏雲又遮天蔽日起來,初入夏,熱風張狂,轟然闖入坤寧殿來,吹得人一臉燥熱。
楚香蘿怕司朝動怒,悄悄道:「嬤嬤,快過去。」
嬤嬤看了她從小侍奉到大的主子一眼,顫顫巍巍扶上她的膝頭,眼淚滴落下來。
她嗚咽著,仰著頭小聲道,「娘娘,您這一生太苦了,非得有這個出路不可。不要遷怒,不要記恨,為了自己活著才最要緊,其餘的,都是奴婢自己選的,為您掙這個出路,奴婢高興。」
她說完,頭重重地磕在楚香蘿膝上,而後膝行到司朝身邊。
司朝勾唇,眸光冷厲。
駭然的戾氣像是種子萌芽,衝破素日溫和的包裹,懶洋洋地,充盈得整座殿宇都是。
他緩緩俯身,拔下那嬤嬤頭上的金簪,仔細端詳著。
楚香蘿意識到他想做什麼,驀然睜大了眼:「不要!」
卻只換來司朝輕抬眉眼,冷哼一聲。
第44章
尖銳的簪尾刺破皮肉, 溫熱的鮮血流淌出來。燭影晃晃,熏籠里散發出金桂裊裊清香,同血腥味混雜到一處, 叫人作嘔。
司朝的動作有多慢條斯理, 那嬤嬤的表情就有多猙獰。
他顯得雲淡風輕, 那串南海黃花梨鏨金象紋佛珠不知何時纏到了手腕上, 只余流蘇在風中款擺。白皙的指節沾染點滴猩紅血意, 同他今日猩紅衣袍行成詭異的輝映。
那嬤嬤張大了嘴,血從喉間湧出來, 從唇角垂落。眉間皺起痛苦的褶皺, 一雙眼睛也染上了蛛網一般的血紅。及至最後無法將忍,她才抬起雙手, 攀上司朝的手臂,試圖用這樣來換回自己最後的生機。
只可惜司朝眉眼悠然, 兩瓣紅唇血染一般,輕輕牽起,掛著會心的笑意。
金簪划過脖頸, 他撒了手。
坤寧殿內靜謐無聲, 夏風呼號, 熱意騰騰。老舊又簡樸的金簪落在地上, 發出叮鈴脆響, 震得人心間發顫。
那雙竹節一般的手, 指尖猶在滴血。
他抓過寒甲衛獻上的白帕,一點一點擦拭乾淨, 輕飄飄道:「沒規矩, 打我們阮阮的主意——」
他偏著頭, 黑色網巾將他的頭髮纏束得一絲不苟, 青絲白皮的映襯下,耳後薄紅分外明顯。
長臂輕抬,風將他掌間的染血白帕卷落在地上。
這場博弈,沒有任何翻盤的轉機,明著是警告已然躺在地上抽搐的嬤嬤,實則是劍指坤寧宮。是以楚香蘿與那嬤嬤對視,緊緊抓著迎枕,眼裡噙滿淚水,顫著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嬤嬤實在忠心,到了最後的地步,仍舊顫顫巍巍扯動唇畔,用口型說了一句:「別……怕……」
阮雀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她抬眼看向楚香蘿,看她艱難維持神態的模樣,那樣痛苦卻不得不按捺自己的模樣,似曾相識。
心尖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刺痛,也叫人警醒。
頭頂上籠下一道陰影來,司朝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站到了她跟前,俯身撐在太師椅兩邊的扶手上,「回家?」
說完,他眉尾一揚,直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褪下腕間的佛珠。
「地上髒。」
說著,將佛珠銜在唇上,勾唇輕笑一下。
當著楚香蘿的面,他俯身將阮雀橫抱起來,抬步往外走去。
阮雀皺著眉,輕輕揪住他前胸的衣襟。
「放我下來。」
司朝唇角的笑意大了些,緩步走下台階。
日光從雲層里迸射出來,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映在台階上,歪歪扭扭,仍不失修勁和氣度。
拐入宮巷,來往的宮人總算少了些,不遠處的拴馬樁邊,司朝來時騎的駿馬正悠悠閒閒甩著尾巴。
宮巷之間只餘風聲,阮雀低聲道:「放我下來。」
司朝笑著,置若罔聞。
長腿邁動,將人抱上了馬。
阮雀將將坐好,就見他撐在馬鞍上,仰頭笑道:「阮阮,我生氣了。」
他的眼尾還帶著笑意,眸瞳里卻是萬頃風雲,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回應。
阮雀抿抿唇,「勞動王爺,實非我願,多謝王爺今日解圍。」
那個嬤嬤的死狀在她眼前重現,即便她見過百望山下的駭然殺意,也見過斷顧廷康手筋的血腥場景,可他這樣堂而皇之地殺人,還是頭一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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