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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3:29 作者: 和二萌
若說私宴的那夜還有醉酒這個緣由可以推脫,可後來他主動尋到纏絲那裡去,就是百口莫辯了。
萬千思緒一齊堆上心頭來,顧廷康下意識想躲過詰問、甩脫錯處,慌亂到極致反成了鎮定,他眯起眼,反客為主道:「你跟蹤我?」
阮雀笑了,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二爺既喜歡她,就將她抬進府里來吧。」
顧廷康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他的視線在阮雀臉上逡巡一邊,卻見她神色淡漠極了,一雙素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爐子裡的炭火,淺笑道:「我是說,二爺若同意將她納進府里,餘下紅轎子新院子的事我來辦,必叫二爺滿意,作為交換——」
她望過來,「聽說二爺能請得動司皇叔身邊的神醫,我父親的病,便托二爺上心些了。」
炭火被她撥弄起一串細碎的火星子。
顧廷康回過味來,「你這是在同我談生意?」
阮雀傾身,隔著細布提起火上的無釉紫砂陶銚子,傾下些許,水便從短壺嘴盈流出來,注入嘉禾紋海青石矮几上的茶碗。
「阮雀,我在問你話!你這是在幹什麼?同我談生意嗎?」顧廷康未得回應,越發氣惱,大跨步走過來。
燭光被他擋去大半,拉出一條極瘦極長的影子。在一片靜謐「威懾」中,阮雀安之若素地泡出茶來,素手輕扇,細聞茶香。
半晌,她從座旁拿起方才謄抄的兩張紙道:「二爺請坐。」
顧廷康不情不願,在她對面坐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阮雀抿開唇角,遞出紙去,淡淡道:「二爺要的答案,都在這張紙上。」
顧廷康略掃了一眼,半信半疑接過。
阮雀從前寫的都是簪花小楷,難得見她寫這樣的字,點畫結體筋骨內涵,藏露結全,筆道停勻,將趙孟頫的字仿了個十成十,全篇看來,筆法精緻,書卷氣甚濃。
可惜的是,這樣的一手字,寫的是利來利往的銅臭生意道。
顧廷康將她這一紙書看過,後槽牙差點咬碎,鬢角的青筋突暴而起。
「阮雀,你這是什麼意思!」
好在這些日子以來,阮雀已經習慣了他易怒狂躁,相較於顧廷康的狂風暴雨,她顯得格外平靜。
「二爺既有新歡,我也該擺正自己。」阮雀嘴角掛著淡漠到幾乎不存在的笑意,「正如紙上所寫,我執掌顧家中饋以來,填補虧空六萬餘兩,錢財米糧增庫皆都記錄在冊,數目不菲,人情往來也無一錯漏。二爺先別惱,我說這些不是為著拿喬。
「阮家情形,二爺有目共睹。早前也同二爺說過,我最放在心上的,不過是我父親的冤情和他時不時就癲狂的病。既然二爺有門路能醫好我父親……我退一步,接纏絲進門,仍舊掌這顧府上下百餘人口大小事。交能易作,還請二爺在我父親的病情上勞心。」
歸根結底,不過就是與她和纏絲一樣,各取所需的交易罷了。她說得委婉含蓄,是怕顧廷康聽受不了太直白的話,又在這孤山軒捋袖揎拳,毀了這樁交易。
可顧廷康不知怎的,氣性大到如斯地步,竟將紙撕了個粉碎拋進爐子裡燒了,「阮雀,掌顧家諸事,是你的本分,你既嫁入我顧家,就該當做掌家的事。關照你父親的病,是我的情分,你若是執迷不悔,且看著你父親何時能好?!」
說著,站起身來,狠狠踢了一腳海青石矮几,震得茶杯亂響,熱茗飛濺,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門去。
阮雀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垂下眼帘——
看來,還要想別的法子。
接下來有整三日,阮雀都沒有見到顧廷康。
大宴在即,司朝是此宴第一要緊的人物。她先是到龐家下了拜帖,準備從龐鄴下手,打聽打聽司朝的喜好。
欒嬌嬌聽明她的來意,一邊怨怪顧家這一門鬼精,什麼難辦的事都交由阮雀辦,一邊又說龐鄴久在峪關,城臨北狄,應該知道司朝許多傳聞,叫阮雀放心。
阮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欒嬌嬌並不知道龐鄴也是名寒甲衛。
可那日龐鄴去救人的時候,分明帶了四名寒甲衛前往,欒嬌嬌也看見了的……
他是怎麼圓這個謊的?
阮雀壓下心裡的疑問,叮囑欒嬌嬌,若是龐鄴回來了,還務必幫忙相問。
欒嬌嬌拍著胸脯,讓她只管放一百個心。
阮雀從龐家回來後,孤山軒里的管事已經排了長長一條龍,等著她的又是無數大小事。
她有些煩了這樣的日子。
在院子前站了片刻,她到底是走進去了,在海青石案後坐定,叫青鹿焚上提神的香,開始理事。
先是定了請帖的樣式送出去,另撿出幾名要緊的官員,交由顧誠親自送。後又親自定了桌椅樣式、排場分布,預選了顧府的幾處風光秀美的地方做場子,再然後是布景、菜色、僕從、歌舞……因著還不知道司朝的喜好,每一樁都要備下兩三個預案。
銀子流水似地往外花,帳房的新帳一日日疊起來。
日復一日,無休無止。
這夜,阮雀才送走最後一位管事,顧廷康便出現在門邊。
她一愣,沒有說話。
顧廷康背著手,自顧自走進來:「我想好了,你那日所說,我同意。纏絲進門全權交由你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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