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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3:29 作者: 和二萌
說到這裡,她有些落寞地垂下頭,「但昨夜的事情,我們也都瞧見了……我不願意騙我自己,只是一時還難以接受,我需要時間。」
「姑娘……」白鯉忽然明白青鹿為什麼攔著不讓她問。她勾起了她們家姑娘的傷心事。
想阮家家世原本是極顯赫的。
祖上是跟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雅客山賊」武安侯阮明遠,祖母、而今尚在堂的老太太,是太|祖皇帝親封的成安郡主。兩人天作之合,生下阮雀的父親阮定疆。
阮定疆承襲了爵位,因抗狄有功,被擢為武安公,一時之間,阮家上下,榮耀無極,門庭若市。
姑娘是公爺唯一的女兒,自小便是金尊玉貴養著的,油皮都沒有破過一塊,更沒人敢讓她不順心。只是公爺夫人生下姑娘之後不久便過世了,留下姑娘體弱,用山海一樣的好藥溫養了好些年,才養成如今這樣的身子。
原本以為就那樣平平安安地過,有這樣的家底,姑娘找個婆家不是難事。可過了八年,公爺已經四十有一,得知西狄叩邊,他毅然決然接了先帝的聖旨,旌旗又揚,金戈鐵馬出征塞北。也就是那時候,西狄最陰險狡詐的間諜深入阮軍,公爺一時不查,中了奸計。
最後的那一戰里,公爺重傷,恰巧遇到顧誠相救。垂危之際,公爺將唯一的掌上明珠交託給顧誠,兩人以父母之命定下了子女的婚姻。後來上天有眼,公爺撿回了一條命,只可惜神智混沌,時不時發作起來就要打殺人,也因全軍覆沒失了城池而被褫奪了爵位。打那以後,阮家地位一落千丈。
好在顧家終究清流,重諾守信,如約下聘。
老太太成安郡主捨不得姑娘,硬是不動聲色推脫了好些年,才終於在姑娘二十一那年把姑娘嫁出門。那時千叮嚀萬囑咐,囑託姑爺一定要好好呵護姑娘,可終究……
霧氣氤氳,有些凝在阮雀的長睫上,溶成了水滴。
「我倒不是因為他變心失望……不全是。只是覺著我早該明白的道理,如今卻反倒拎不清了。情愛又怎敵得過權力之間的扶持和傾軋呢?」
阮家式微,早該預見到會有今日。
即便顧廷康不會,他母親也是會計較這些的。
反倒是她痴心妄想,想著「情」,還想靠「情」字來獲得庇護。
阮雀垂下眼,水滴順著羽睫滑落,睫根間空留些微刺癢。
她又喃喃了一句:「有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當真是我做錯了。」
青鹿原本在擺弄薰香熏衣,聞言轉過頭來道:「姑娘不該這樣想。」
她搖搖頭道,「奴婢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奴婢只是覺得姑娘很好,是世上頂好的姑娘,女媧娘娘精心捏出來下凡的,配得上天下最好的人。」
白鯉接聲嘀咕道:「阿鹿說得是,說句大不敬的話,姑娘這樣的性子,能讓姑娘忍不住說這些話的……興許是咱們遇上的人不好,不是姑娘不好。」
「只是——」青鹿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終究勸道,「奴婢瞧著,姑爺對姑娘也不是全然無意,姑娘低低頭,這些事情也許就能過去。」
她說著,又覺得說這些有點不妥。
到底姑爺是差點對姑娘動了手的。
阮雀聽了,眼窩處酸澀得很。
她輕輕仰起頭,喉間仍舊哽塞難消。
終是輕輕抬起手臂,身子一沉,躲進水裡。
溫熱的水意無孔不入,包裹安撫著她。一如每次受挫時,祖母慈和的手掌輕輕落在她背上的觸感。
阮家。
祖母,父親。
她不能哭。
不能哭。
白鯉見她忽然沉下水,慌忙擱下手裡舀水的玉瓢,可又不敢真將人撈起來,只趴在邊上道:「姑娘別難過了,小心身子。」
見阮雀沒有回應,她抬起頭,下意識用眼神向青鹿求救。
青鹿想了想,問道:「姑娘今日預備穿什麼去莊子上?奴婢好預備頭面。」
阮雀仍舊未答。
破曉時分,她穿著一身素淨的雲紋纏枝圓領襴裙,出現在西邊角門。頭面首飾都是晃眼明亮的銀飾,瞧著簡潔大方,又不失貴眷體面。
顧廷康登樓而望,見她搭著丫鬟的手登車,又矮身鑽進車裡。
修身得體的衣裳將她的身段勾勒得妖嬈韻致,尤其是那把細腰,曲線纖靡,單是遠遠瞧著,便有本事叫人浮想聯翩。
她就這樣利落地,毅然決然地去了莊子上。
明知母親給她的差事不好辦,卻仍沒想過來求他!她可知莊子上等她的都是些什麼!
顧廷康驀然捏緊了拳頭。
眸子裡怒火漸起——
阮雀有多讓他魂搖魄亂,他就有多恨阮雀這副雲淡風清、獨身履險蹈難的模樣。
他狠狠閉上眼。
阮雀,回來求我一次。
只要你開口,我就照應你莊上無憂。
作者有話說:
第8章 東風惡(五)
然而,無論顧廷康有多想讓阮雀回頭,多想讓阮雀溫溫求他一句,阮雀終究沒有片刻駐足。
車簾垂落,將他的視線生生阻絕。
他就這樣看著馬車駛出巷子,漸行漸遠。
阮雀對他,真的……
真的一句交代都沒有。
顧廷康深深吸了口氣,求而不得的狼狽催生出憤怒,燒灼著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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