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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0:16 作者: 百川魚海
    山里本就陰涼,尤其是下雨的夜裡,氣溫很低,冷意冷得發抖,卻發現付沂南緊緊握著她的手比她的還要寒。

    「付沂南…」冷意喊了一聲,很輕,險些被雨聲遮蓋過去。「怎麼了?」付沂南聲音也不大,可能是許久沒有開口,有點沙啞。

    「你真的沒事?」她不太確定地開口,眼皮跳得很厲害,讓她害怕得要命。「剛剛撞到了腰,有點疼,沒事的。」付沂南像是安慰,聲音算是很穩,只是有點慢。

    「哪裡疼?」冷意一驚,伸手向他襲去,付沂南準確地抓住她的手,略顯尷尬地開口:「我怕癢。」

    冷意訕訕收了手,緩緩鬆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付沂南掌心一空,心徒地一涼,下一刻冷意的手穿過他的手肘,將牽手的姿勢改成了半扶著他。

    「你要是很難受,就靠著我。」冷意估摸著往他腦袋的方向看過去,對上兩點晶瑩,大約是他的眼睛。

    兩人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冷意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反反覆覆的在同一個地方轉悠,突然一片燈火躍入眼帘。

    「付沂南,我們下山了!」冷意激動?地晃了晃他的手,付沂南只是很輕的恩了一聲,有氣無力的。

    因為接近山腳被踩踏得多,路平順了不少,兩人的步子也快起來。山腳下依舊守著大批的警察,見到腳步闌珊的兩人,都圍過來。

    「我們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在山上迷路了。」冷意知道當下她與付沂南是多狼狽的模樣。導演聞訊趕來,見到冷意和付沂南雙雙歸來,終於放下心,也不再念叨阿彌陀佛。

    「付少流血了?!」不知從哪裡起的一聲驚叫,冷意低頭,付沂南的腰間幾乎被血色染紅,似乎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將她的神智震飛開去。

    「送醫院,趕快送醫院。」導演才安下的心,又被無情地拎起,急躁地吩咐左右,又是一陣手忙角落。

    付沂南已經不太清醒,幾乎將身體整一個靠在冷意身上,被眾人抬上車子,身體離開冷意的那一瞬間,手竟然下意識地抓住冷意的,捏得很緊,怎麼都掰不開。

    「冷意,一起上車吧,付少這麼重的傷,耽誤不起。」導演沒了辦法,只能催促冷意一道上車。

    鎮上的醫院對付槍傷不是問題,問題是這一槍打中的位置比較刁鑽,傷了胰腺又傷了腎,設備不夠,技術也不精,治不了。

    連夜又奔赴市區,等到終於要進手術室,天已經亮透了。付沂南依舊抓住冷意的手,失血過多的臉上蒼白得透了明,幾乎能瞧見下面青灰的血管。

    「付沂南,你先放手。」冷意也急,這樣根本沒有辦法進手術室,明知他聽不見,還是俯到他耳邊軟言細語地勸說。

    連她這樣的長髮都已經幹了,付沂南的額前卻還是濕答答的。眉頭擰得折了幾折,疼得厲害的模樣。

    「付沂南,我們沒事了,你先放手。」她手掌撫上他的額頭。慢慢的,付沂南的手上不再有那麼大的力量,冷意一抽手,終於從他的大掌里逃脫。推車也一秒不停地手術室裡頭推,兩人就這樣被隔在手術室大門的兩邊。

    「冷意,吃點東西。」Vivi亦師亦友這麼多年,放心不下冷意,也是連夜趕過來。她一直默默地蹲在牆角,手捂著臉,看不清表情,只是微顫的身體透露出當下的驚慌失措。

    「我不餓。」聲音啞得一塌糊塗,依舊倔強地拒絕。「其實,昨天晚上,天王也追著你上去了。」Vivi想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如實道來,「今天早上才下的山,幫助警察抓到了逃犯。」

    冷意終於抬起臉,面上沒有半點淚痕,只是眼睛一圈黑黑紅紅的腫起來。「三個都抓到了?」她輕輕問了一句。

    「其中一個死了,中了兩槍,另外兩個是活捉。」Vivi身材胖,蹲不了一會兒,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王身手是真好,他們手上都有槍,卻都被活捉了。」

    「暖暖!」這是冷意第一次,見到這樣狼狽的甘陸,即使從前,再窮再落魄的時候,甘陸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而此刻,衣服皺成一團,黑色的褲子是都是泥點,一臉疲憊。

    「暖暖,你沒事吧?」甘陸手上用力,將冷意從地上拎起來,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一番。冷意蹲得腿麻,虛軟地靠著她。

    冷意用手隔開兩人貼在一起的胸口:「我沒事。」「沒事就好。」甘陸面上帶起一個極淺的笑。

    走廊上儘管等著不少人,卻一直都安安靜靜的。忽然響起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踢踏聲,一下一下,平穩有力卻略顯急迫。

    作者有話要說:首選,三月八號婦女節喲~親們節日快樂~雖然小概率,但是萬一有男性讀者,不要難過,兒童節的時候我也會送祝福喲~

    最後,額,這兩天要做東西,跑市場啥的…會斷幾天,ps:不是坑啊!

    掃把星的再次醒悟

    冷意循聲回頭,官聞西他們幾張半生不熟的臉,還有中間的女人,喚起了冷意藏了十幾年的記憶。【?]

    導演製片立刻圍了上去。「付少的情況比較危險,手術已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導演絮絮叨叨地同來人講解情況。

    女人神情嚴肅,一身黑色的裝扮也將氣勢襯到極致,逕自走到手術室門口,冷意一直盯著她,目光不離,女人突然側首,與她視線相撞,冷意發現裡頭的傲慢十幾年未曾變過,儘管她甚至沒有認出她來。

    走廊上原本輕微的私語聲也因為這一撥人的到來而徹底湮滅,有的人連呼吸都放輕放緩。

    「祝阿姨,您坐一會兒?」官聞西是最體貼的一位,走到女人身旁微微含腰。「我站著等。」聲音清冷,與氣質頗為相稱。

    在眾人感覺到壓抑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手術室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緊接著是推床的輪子壓過地磚的響聲。

    冷意推開甘陸,撲過身抓住推床的邊緣,付沂南身上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嘴上蒙著氧氣罩,面色蒼白,推床晃得厲害,上頭的鹽水袋也跟著擺動,付沂南手背上的針返了一段血。

    「手術比較成功,不過危險期很長,大約五到十天,中間可能出現併發症,還需要密切觀察。」主治醫師摘掉面罩,才發現連院長都來了。

    「送回J市。」女人突然開口,眉峰不動。「J市?現在長途移動病人的話,病人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主治醫師頗有責任感,連忙開口阻止。

    「這裡的醫療條件太差,而且,我也不信任你們的技術。」女人下巴微揚。「現在這樣的危險期,隨意移動病人就是加速病人的死亡!」主治醫師並不知曉付沂南的身份,只當對一個普通病人負責,對女人並不迎合,梗著脖子強調。

    「祝阿姨,不然我調派專家過來,可能更方便一些。」唐嘯東權衡一番,「醫療器材也可以一併運過來。」女人看了看推床上的付沂南,不再吭聲,算是默認了。

    冷意跟著推床進了ICU,她不敢妨礙醫務人員,只站在角落,無能為力地看著一群人忙得團團轉。

    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不知道是因為付沂南脆弱得仿佛一觸即逝的容顏,還是本能地排斥醫院。【?]這個只有蒼白和猩紅兩種顏色的地方,讓她由衷地恐懼。

    那年她媽暴斃,白色的床鋪上鋪散開她媽艷麗的紅裙,太平間裡只有兩個人,其實一個還是死人,她在床鋪邊上站了很久,眼淚始終掉不下來,她怕砸在她媽的臉上,花了她的妝容,就不好看了,她媽生平最愛的就是這一張臉。

    一年之後,米婆婆在回家的路上,因為一個冷意愛吃的橙子,而車禍身亡,米婆婆也愛紅色,暗紅色的對襟衣衫,看似去得很安詳,可是誰知道她的不敢,她還說等冷意再大些,就可以嫁給米駿,她還等著抱孫子。那一年,她情竇初開,卻不是為了米駿,她哭得止不住聲,比米駿更響更歇斯底里,卻不知是愧疚還是懺悔。

    再一年,啞巴喜歡穿白色的襯衣,因為她說好看,即使再冷的天,他也總習慣裡頭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滿目猩紅,猙獰的血在他身上鋪開,染得白色襯衣成了一件血衣。她還記得米駿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暖暖,你要好好的。」這句話,他說了七年,她卻只聽進去那一次。

    算命的說她命太硬,自己命短,還連累親朋好友,她媽砸了人家的攤子又如何,她也不信,等到親友都走得乾淨,還不是要信,她想這真的是命,漸漸疏遠了周泰年,她只剩這一個親人,尤勝父親。

    甘陸棄她而去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留在她身邊,說不定哪一天就被她剋死了。十年裡幾乎沒有再交過朋友,生活穩妥得讓她開始相信那個算命的話,也許真是謊言,看,沒有人再因她而死。

    忘乎所以,而付沂南的重傷猶如當頭棒喝。

    「沂南豁出去性命就是為了救你?」聲音居高臨下地飄來,冷意回神,發現自己又是蹲□抱成一團的姿態。

    冷意覺得腳有些軟,扶著牆壁站起來,掌心觸到牆壁的冰冷,讓她打了個顫。「您好。」不溫不火,壓著情緒。

    「出去。」女人身量本就比冷意高,而此刻又穿了高跟鞋,幾乎比冷意高出一個腦袋,言語冷冽刻薄。

    「我…」冷意一時竟然尋不到合適的理由留下,咬著嘴唇生硬地站在原地。「暖暖,我們出去。」甘陸拉住她的手臂,也不管她的不情願,強拖著離開。

    「你放手!」冷意試圖掙開他的鉗制,甘陸捏得很緊,動不了一分一毫。「暖暖,你憑什麼身份留在裡面?你和付沂南算什麼關係?」甘陸一聲呵斥,震得冷意瞬間失了神。

    「他是為了救我才弄成這樣的!」冷意聲音低啞,言語間的倔強更甚。「所以你更不能留在裡面。」甘陸殘忍地敘述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你還猜不出她是誰嗎?她是付沂南的母親,她的兒子因為你昏迷不醒,你作為罪魁禍首有什麼立場站在裡面?」

    「暖暖,先回去休息,你在發燒。」甘陸乾燥的大手摸上她的額頭,滾燙,臉頰上也是不正常的緋色cháo紅。

    「我要留在這裡。」她哪裡肯離開,渾身卻輕飄飄的一點也使不上力,甘陸輕易將人攔腰抱起,大約是付沂南暫時的安全讓她卸了繃起的神經,意識也迷迷糊糊地渾濁起來,直到最後眼前一片漆黑。

    冷意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格外清晰。窗簾厚實,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頭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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