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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30:16 作者: 百川魚海
付沂南脾氣不好,謝家榮看著他黑下臉,想著眼不見為淨,立刻出來打圓場:「冷意,快到後面上妝,一會就是你了。」
冷意離開的一瞬,還不忘向付沂南眨眨眼,缺了一塊的眼瞼有些滑稽。付沂南惱火地將手帕擲在地上,往一旁地休息處走去。
化妝室門口守著不少助理,三言兩語地聚著聊天,看見冷意過來,好似無物一般。突然中間那個最年輕的開口:「不是年度巨製嗎?剛才看了一圈,覺得今天來的都算還上檔次,怎麼還有這種三四線的?」毫不避諱,像是諷刺,又像是挑釁。
「又不是拍鬼片,那副妝容,嚇唬誰呢?」有人接口。這些助理跟著大牌,在圈裡別人也怕他三分,若是真的擺起架子來,還就是比冷意這樣的三線有譜。
袁萊皺起一張小臉,悄悄偷看冷意的面色。她嘴邊掛著笑,濃重的紫黑色眼影,彩繪的指甲摸了摸松垮的髮髻,風塵氣有點重。
化妝間很大,再往裡去還有幾間獨立的,供大牌一線獨享,不過今天試鏡,還沒敲定角色,時間又趕,大家都在外面公用的地方擠一擠。
挑了角落裡的空位置,透過化妝鏡,身後零零星星坐著的都是熟面孔。袁萊去請化妝師,半天也請不過來。
冷意同袁萊交頭接耳幾句,袁萊面露難色,她少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伸長了手,悄悄從各位化妝師的化妝箱裡拿了些東西,化妝師正被面前上妝的大牌們迷得神魂顛倒,完全沒有注意那第三隻手。
冷意自己弄得差不多,就差一個髮型。厚重的劉海幾乎垂到睫毛,去了眼線的一雙眼睛不如方才大而誇張,艷紅色的唇彩也換成了深粉,妝容很淡,有那麼一瞬間,袁萊險些認不出她。
髮型師比化妝師更少,忙得不可開交,冷意安靜地坐在位子上撥弄著手指,她早已經習慣被人忽視。最後在袁萊死皮賴臉的糾纏下,拖來的髮型師極不耐煩地幫冷意弄了頭髮,不太細緻,甚至連一些鬢髮都沒有收好。
袁萊看著孤零零掛在架子上的最後一套戲服,很氣餒。本來冷意就是小冷門,如今沒有好的妝容髮型,又沒有好的服裝配飾,想贏外面那一群紅得發紫的女人,勢比登天…
這一身其實是濫竽充數的宮女服,無論是花紋還是質地,都比不得其他人身上的華服宮裝。襯著疑似雙環髻的髮型,就是一個平凡的宮女,一路走來,別說是驚嘆,正眼都沒有一個。
付沂南作為投資方,大涼棚下面翹著二郎腿,身側還有點頭哈腰的工作人員。四五個試鏡的女藝人,大約在他兩三米的地方,那種欲搭訕又故作矜持的模樣實在好笑。
倒是數米外的粉色身影勾住了她的目光。小玉女梅冰玉,坐在一邊看劇本,長發天然的褐色,垂在兩側,清新恬靜。只是有了「月濃」里那激情四she的一幕,清純的形象轟然倒塌。
那頭大約是常年被偷拍而滋生出的敏感,一有人注視,就迅速抬頭,與冷意的視線撞在了一起,睜著一雙大眼睛,像是思考。冷意自然地撇開眼,像是無意掃過她,就現在的模樣,她自信梅冰玉認不出她。
能在一線混,到底是要些實力的,鏡頭面前,各展身手。幾位正當紅的,都是試女主角,梅冰玉十秒鐘掉眼淚的功力堪比瓊女郎。楚楚動人的身姿惹得現場男人保護欲頓起,眉目含情,神色帶春。
唯有付沂南,像是無聊透了,打著哈欠,靠在躺椅上,隨時要睡著的模樣。冷意嗤笑,不解風情大抵如此。正好被他逮著,先是皺著眉愣了那麼一瞬,才微微撐開一雙細長的美眸,像是不認識她一般。
中間又陸陸續續上來幾個,冷意連凳子也沒有一張,靠著涼棚站在那裡。場上的戲倒是沒有場外好看。
付沂南終於撐不住無聊睡過去,梅冰玉手裡捧著小毯子,小心翼翼地蓋在他身上,目光溫柔如水。只是不遠處偷拍的相機不止一台,取景角度都是一流。
冷意從頭到尾收入眼中,看夠了,才回過頭,抖了抖廣袖準備上場。
「你試的什麼角色?就穿這麼一身出來?後面沒人管你嗎?」趙偉向來是嚴格要求片子的質量,最討厭這種靠著關係甚至皮肉上位的女人,或許會拉低整個片子的水準。很不幸,在她眼裡,冷意就是這一種,自然要找茬教訓她。
冷意厚顏無恥慣了,正要曲理歪解一番,卻是付沂南率先開口,輕慢傲然的語氣:「呂嬪第一次出場就是一身宮女服,趙導,你沒有好好看本子嗎?」
前女伴的針鋒相對
一撂身上的小毯子,天藍色的薄薄一層,從腰側滑落在地,濺起一地灰塵。付沂南細長的眼睛帶著銳利的精光,從梅冰玉身上滑過,停留在趙偉這裡。
冷意倍感意外,付沂南這一句竟是幫她說話,抬頭望了望蔚藍的天空,唯有大朵棉花糖似的白雲,沒有半點下紅雨的徵兆。
張偉同付沂南對視數秒,狼狽地別開眼,不耐地沖冷意揮手:「開始吧。」冷意回頭掃視付沂南,那廝態度傲慢,抬腳往外走。
很短的幾個鏡頭,還不如前期化妝用時長久,雖然是一身宮女服,卻貨真價實毫無偷工減料,質量也不輕,尤其是層層疊疊的裙擺,束著雙腿,碎步凌波。
「你果然只適合演宮女。」冷意最煩這樣被迫淑女的裝束,恨不得立刻扒下來,匆匆往化妝間裡趕,穿越亭台樓閣,突然有人在廊柱後面出聲。
冷意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笑容也欠奉。「卸了妝樣貌真是一般。」付沂南言語間嗤意濃濃,「一把年紀,還留著這麼長的劉海。」修長的手指穿過她密實的劉海。
「別碰我。」冷意伸手推開他,很突然,力道很大,付沂南被她推得往後踉蹌幾步,背脊抵在廊柱上才停了趨勢。
他蹙眉,對面的女人迅捷地後退幾步,小手壓住劉海,薄唇抿得筆直,極防備的神情,被劉海蓋去大半的一雙眼透著微薄的殺氣。
「不會是假髮吧?」付沂南眯起眼,乾脆靠著廊柱,雙手一繳,天馬行空地猜測,依舊不忘了諷刺。冷意沒有理睬他,撩了撩過長的裙擺,直接拐彎離開。
「我以德報怨,你就是這樣的態度?」付沂南受不了別人無視他,一拉扯,把人又帶回眼前,毛手毛腳地又摸上她的髮髻,「真的是假髮?」
「那付少這一頭是不是真的?」冷意小手揪住他的頭髮,快得出其不意。付沂南只覺得頭頂一陣撕扯的疼痛,那邊已經收手,笑眯眯地點頭,「是真的呢。」
付沂南揉著頭皮,等他緩過疼痛來,只留著手上的一條腰帶,是匆忙間伸手抓到的,暗黃的一截,冷意本人早已經溜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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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按在鬆開的衣擺,冷意心情已經恢復得極好,指間還留著不少棕色的髮絲,這一下真用了狠勁。吹了口氣,棕色一根一根飛揚在空中。
不看路,拐彎處險些撞上來人。白色的宮裝上刺繡精緻,廣袖飄逸,發梢微微帶卷,垂在胸前。「是你吧。」梅冰玉輕細柔軟的聲音有點冷,「那天在『月濃』的女服務員。」
「梅花旦日理萬機,還能記得我?」冷意挑了眉,可惜遮在厚實的劉海下,沒有半點氣勢。
「我記得你的聲音。」她走近兩步,棉布鞋踩在青石板鋪成的迴廊上,沒有一點聲響,「還記得付少喊過你的名字,冷意。」
「破壞兩位的,確實是我不對,付少就在前面拐角,再續前緣正好。」冷意擺出真誠的態度,非常殷勤地給梅冰玉指路。
「付少看上你,倒是讓我很意外。」梅冰玉大眼睛含著水,若不開口,倒是靈動非常,奈何尖酸刻薄的言語破壞了美感。
「付少拋棄你,我倒是不太意外。」說的隨意,冷意低頭擺弄著腰上的衣擺。「還沒有誰能從我手裡搶人。」梅冰玉揚起下巴,絲毫不見人前的溫柔清新,這股蠻橫倒是和付沂南絕配。
「梅花旦的人我怎麼敢搶。」冷意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看上去倒像是退讓,「不過付少之後還去找過你嗎?」不算大的眼睛眨得飛快,試圖擺出幾分純真。果然見她變了臉色。
「我聽說付沂南是匹好馬,從來不吃回頭糙。」雖然兩人在服裝上相去甚遠,只是冷意的笑容盈盈襯得梅冰玉的愁眉苦臉格外惆悵。
「梅花旦,不要擺出這樣的表情,我會誤以為你愛上他了。」冷意扯了扯嘴角,有些嗤意,「真可惜,大家都是演戲的,我不信。」
化妝室里不少人,位置幾乎坐滿了。冷意左腳才踏進來,眾人紛紛回頭,神色迥然。這個圈子裡,八卦傳播的力度絕對是正常世界幾倍的速度。
付沂南不過幫她說了一句話,甚至沒有指名道姓,而當下她敞開的衣襟也令人想入非非。冷意用手裹了一下,逕自進了裡面獨立的化妝間。一直候在角落被人旁敲側擊得險些招架不住的袁萊,顛顛地跟著進去。
「冷意姐,剛剛那幾個鏡頭真不錯。」袁萊由衷地稱讚。冷意只是小幅度地彎了彎嘴角:「把我的包給我,你出去吧。」
「我出去?」袁萊眉眼都耷拉下來,「外面太恐怖了。」「要成為好的經紀人,別說外面都是些演員化妝師,就算是記者,也要鎮定。」冷意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偶像龍總監就算這麼過來的。」袁萊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那張臉那副表情,簡直是要哭出來。
冷意對著比外面更大更立體的化妝鏡,鏡子裡的女人妝容寡淡,眼睛不是太大,鼻樑不算很挺,嘴唇有點薄。
極柔和的長相,或是長年累月薰陶出的一顆流氓似的內心,笑起來的時候嘴巴有點歪,微微帶著些痞氣。在美女泛濫成災的圈子裡,這樣的樣貌確實普通。
一點一點往眼瞼上填充眼影,動作嫻熟,暗紫色幾乎蔓延至眉尾。劉海夾起,額上光潔得不見一點瑕疵。片刻,鏡子裡又是那個熟悉的冷意,艷麗得俗氣。
「今天沒事了吧?」光一個試鏡,就折騰完了她小半天,這排場擺得。冷意側頭問身旁的袁萊。
「沒事了。」袁萊搖頭,推了一下巨大的眼鏡框,翻看著手裡小小的記事簿,「不過我這裡還有四個劇本,都不太急的,你先拿回去看一看,覺得好我們就接下來。」袁萊羞澀乃至膽怯的態度比之從前總監的強硬實在是溫柔太多,冷意有點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