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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2:43 作者: 奈良辰
驚怒、駭然、心痛,剎那間所有的不敢置信都齊齊撲向他,如同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震耳欲聾得讓他的心疼到尖銳的極致!
沈清澤發指眥裂,霍然緊攥陸曼的手腕吼道:「你膽敢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剛剛在藤堂川井的書房外聽到的,你自己掂量是不是胡說!」陸曼毫無懼色,從容不迫地反唇相譏,「怎麼,不信?若是不信你回去找啊,看你還能不能找到那兩張地契!」
「雲山!雲山!」沈清澤猩紅了眼,聲嘶力竭地怒吼道:「雲山你給我備車回官邸!」
卻說錦華官邸里。
會客房裡的大燈綻開一大朵的流瀲光芒,如同一幅精緻之極的金色琉璃畫。幽芷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然而努力擠出一絲笑意:「靜芸,你說什麼?」
對面坐著的真真是季靜芸,一件起球了的薄針織衫,梳理成髻的頭髮,一張素顏上深深陷下去的眼窩。靜芸亦是捧著茶杯,她的表情卻是幽芷從未見過的----
「你還嫌我不夠慘是不是?你憑什麼對子鈞告我的狀!」淚如泉湧,滿滿的眼淚花了靜芸整張臉。然而在這樣的傷痛悲戚中,卻又是那樣咬牙切齒甚至到陰鷙的痛恨!
是了,那是毫不遮掩的恨意!
幽芷心裡一凜,又是害怕又是心碎:「告狀?我何時告過狀?」
「你還裝傻是不是?如果不是你說,子鈞怎會曉得我對你做過的事!」她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何錯,竟就這麼風淡雲輕地帶過自己「做過的事」!
這段友情,已經徹徹底底地死了。
無力、好笑、憤怒,五味陳雜中幽芷回道:「季靜芸,我現在明明確確告訴你我不曾同子鈞哥說過!至於他如何知曉,紙里終究包不住火的!靜芸,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靜芸輕蔑道:「你失不失望與我何干?我只在乎子鈞,只在乎子鈞他心裡的那個人是誰!」
她竟然能不假思索地說出這樣讓人心痛的話!鈍感之後,幽芷也不再顧忌:「子鈞哥心裡沒有你是我的錯麼?為何你不從自身尋找原因,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你做出了這樣的事子鈞哥心裡才會更加沒有你!」
「你胡說!閉嘴你給我閉嘴!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子鈞一定會愛上我的!」盛怒之下,靜芸早已偏執到失去冷靜,「你不是已經跟沈清澤結婚了麼,你明明已經結婚了他也跟我結婚了……可是為什麼他還會對你殘存幻想?!」
窗外殘陽如血,暗紅地如同一顆將要滴出血來的巨大寶石。初秋的薄涼或許正應該配上這樣徹骨的寒意、這樣由最親近的人所帶來的錐心泣血!換位想想靜芸的處境,幽芷竟不忍再苛責----最愛的人始終心不所系,而那個人偏偏是自己的朋友。
可靜芸卻不依不撓,悲戚復痛恨地步步逼近:「楚幽芷,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痛恨你多討厭你!我討厭你的好出生,當初子鈞父親拒絕我便是因我沒有個像你這般的好家境!討厭你和沈清澤的彼此相愛、討厭你懷孕了、討厭沈家上上下下將懷孕的你當個寶!我討厭你所有的所有!」她一口氣吼出來,兩行淚也順著臉頰淌下來。
靜芸的話宛如一把無比銳利的刀狠狠剜進幽芷的胸口,痛得幽芷直不起身喘不過氣!只是這狠狠剜下的一刀之後,必定是徹骨的絕望與放棄,是痛定思痛之後咬牙斬斷的從前,是萬難之下掙扎破繭而出的重生!也因為如此,令心如死灰的幽芷那麼悲哀地凝睇著靜芸,只聽她繼續吼下去:
「你曉得麼,當你在歡欣鼓舞地準備同沈清澤結婚時,我卻在拿自己做賭注來賭林子鈞會不會娶我!同是新嫁娘,為什麼你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擁有了全部的柔情與呵護而我還在一個人奮力地苦苦掙扎?當你心花怒放地和沈清澤一起去雙梅鄉下度假的時候我卻在苦等一個不回家的男人!你若在天我便在地,你若是在地我便是早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見不得陽光!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如此不公平地薄待我而厚待你?!」
「所以你便和陸曼一起陷害我麼?」張口,幽芷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沙啞,「既然你問為什麼,那麼我也想問你,為什麼要陷害我?為什麼要辜負我的信任背叛我們的友情?為什麼,你要親手一步步將我們的友誼凌遲、將我凌遲?只是為了一個或許根本就不應該屬於你的男人麼!」
「你懂什麼,那根本不僅僅是一個男人!像你這樣的富家小姐、闊少奶奶,你明白這一切對我而言代表著什麼嗎?那是一片庇護的天、是我全部的後半生不用再顛沛流離能夠有枝可依你懂不懂!所以我現在很開心,看到你差點流產、看到你和沈清澤冷戰我開心得就像要上天!」聲嘶力竭,到最後靜芸的聲音都破碎得不成調子了。
「富家小姐、闊少奶奶……原來,一直以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麼?」幽芷恍惚喃喃,怔忪片刻後嘴角慢慢勾起嘲諷的弧度。
這個女子,她一直掏心掏肺當做自己的好姊妹、閨中手帕交,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神情對她說出如此殘忍的話!一句一句,仿似赤腳踩在刀尖上跳舞般生生地將她凌遲……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幽芷木然道,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會客房的門口轉身,「走吧,從此之後,再見便是路人。」
殘陽漸次陷下去,徐徐地快要沒入地平線之下。鋪天蓋地的黑暗就快席捲而來,而靜芸,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毫不眷戀地扭頭便走,一分一秒都不曾停頓遲疑過。
幽芷倚靠在牆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的呼吸淺促而大聲。望著靜芸的背影漸漸遠離,快要走出官邸大門的時候,忍了滿眶的眼淚終於噴薄而出肆無忌憚。
從此相見便是路人……天曉得她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來!
那些被淡忘的時光呢,它是否還安然無恙?
怎捨得將從前的過往從前的美好回憶生生剜去!
明明歡天喜地地緊攥著彼此的手說「一輩子都做好姊妹,一輩子不分開」,轉眼間卻道「現在有多痛恨你多討厭你」;
明明一起去看電影,談笑風生地出了電影院約好下次一同去,轉眼間卻要相忘於塵世,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再無交集;
明明共同讀過那麼多書、走過那麼多條路,去商場一起逛好看的衣裳試穿了卻不買、去路邊攤吃五毛錢一碗的餛飩卻美味得流連忘返……
到最後,燈光熄滅人群散場,此經流年,這麼多年的情誼與回憶、原來曾經戀戀不捨的過往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幻夢一場!
靜芸的背影就快要從官邸門口消失了。只要再拐個彎,便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忽然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尖銳急促的鳴笛聲,只見一輛雪佛蘭疾馳而入,恰恰與靜芸迎面相遇!又是一道刺耳的剎車聲,沈清澤從車上疾步跨下,鐵青著一張臉沖季靜芸吼道:「不長眼睛的麼你!哼,居然還有臉來找幽芷!」
此時的靜芸早已破罐子破摔,不就是沈家三少麼,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同樣怒目相對回吼道:「我有眼睛,沒眼睛的是你這現世的破車!放心好了,從此以後你求我來找楚幽芷我都不會來!」
沈清澤的一顆心此刻全被陸曼方才的那席話吊住了,沒工夫理會季靜芸只道她發神經,甩開雪佛蘭車門便朝自己的書房大步疾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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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三十六章2
不知何時,外頭的天完完全全地沉了下來,仿佛一個巨大的漆黑鍋蓋來勢洶湧地扣下來,遮天閉月不見光亮。遠處的柳條、枝椏在哧啦啦的狂風中被狠狠抽搖地東倒西歪,甚至連桂花樹上殘留的幾小簇淡小的桂花都被狂風抽打地飄落下來。
密布的烏雲宛如就在頭頂,忽急忽緩變幻不息,在烏雲邊緣與白雲交接的地方,向天邊望去,如同天地分界。 風起雲湧、烏雲翻滾中,忽然一道刺眼而劈天裂釵的閃電狠狠地抽下來,接著是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隆」雷聲----
被振聾發聵的雷聲驚醒,自靜芸走了之後一直不曾緩過神來的幽芷這才發現,原來竟已很晚了。看看石英鐘已經六點了,沈太太和沈廣鴻外出還不曾回來,家裡頭空蕩蕩得沉悶。幽芷這時忽然記起清澤先前似乎回來了,那麼這會兒人呢?
攀著螺旋樓梯的扶手往樓上走,隱隱約約中幽芷恍惚聽見有摔擲東西和兇狠的爭吵大怒聲,奇怪之下她加快腳步順著聲源小跑過去,聲音是從清澤的書房裡傳出來的。
書房裡,沈清澤盛怒地一把揪起沈清瑜:「就是那次是不是?那天你特意帶我去富麗大舞廳分明就是想支開我好讓程非順利行事是不是!」
沈清瑜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瞼注視地面,終於抬眼點頭承認:「對,就是那天。」
「你還敢承認?!」沈清澤怒火中燒,對著沈清瑜的鼻樑就是一拳頭狠狠砸下去!喘著粗氣吼道:「二哥、你是我二哥啊!為什麼要這麼做!藤堂川井給了你多大好處竟會讓你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弟弟!?」
沈清瑜也沒有閃開清澤的拳頭,抹了抹鼻血,低低道:「我……我欠了華都賭場幾十萬的帳,後來才曉得原來藤堂川井是賭場的老闆,他找上我……」
「為了幾十萬的賭債你就這麼背叛了自己至親的人嗎!」沈清澤發指眥裂,轉而又是濃濃的悲哀:「二哥啊……你知不知道那兩家廠子的地契是幽芷父親留給幽芷和幽蘭的、是我要送給幽芷今年生辰的禮物啊!你這樣眾叛親離地將地契偷取給藤堂川井算什麼!我如何面對幽芷、面對那麼信任我的岳父!」
聽到這裡幽芷心驚肉跳:廠子的地契?
她沒有猶豫地推門而入,如同上次聽到他們談論姊姊在舞廳做舞女的時候一樣推門而入----「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廠子的地契?」
場景再次重演,沈清澤不曾料到幽芷竟然又在門口,慌張掩飾道:「沒有……我們在談論二哥的生意。」
「不要再騙我了,我方才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幽芷打斷他的謊話,目光從來不曾這樣犀利過:「沈清澤,父親是不是將廠子的地契交付於你了?那麼地契呢,拿出來我要看!」
沈清澤自知無法再說謊,瞪了眼一旁目光閃爍的沈清瑜,上前一步想要攬住幽芷:「芷兒,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