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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0:52 作者: 楚寒衣青
我想保護小野。
小野也想保護我。
面對這樣的真相, 他不知道是直面現場,始終將秘密埋藏在心中的俞適野更可憐,還是遠在他方,連真相也不能得知的自己更加可憐。
但他更加清晰地明白,這九年裡, 俞適野究竟為自己做了什麼。
哪怕在最無助崩潰的時光中, 哪怕誤會讓兩人相隔千萬里,對方的愛始終在。
在他面前, 佇成一堵無言的牆,為他遮風擋雨。
「小野,」他向俞適野索求,「抱抱我,好不好?我有點冷,我很冷,我需要你,需要你抱住我……」
俞適野的回答是環繞在溫別玉身上的雙臂。
他用力將人抱住,牢牢地,似乎要將溫別玉嵌入自己的身體中,也好同生共死。
許久許久,俞適野開了口,他已極力壓抑,可心中的彷徨還是從聲音里流瀉出來:「你怪我嗎?」
溫別玉搖了頭,並在俞適野再度開口之前明確告訴他:
「我不怪我,我從未怪你。」
從前是,現在也是。
我從未自你身上得到任何負面的東西,只有溫暖,無窮無盡的溫暖。
「我這九年,過得沒有任何負罪。」
溫別玉知道,這是俞適野最想聽見的話。
「而現在,」他從口袋裡拿出奶奶送給他的那枚勳章,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這一趟回來時,他將這枚勳章帶上了。他把勳章放在信紙上方,他告訴俞適野,「經過了安德烈和奶奶的事情,我多少能夠讀懂爺爺當時的想法……小野,是你讓我明白了這些事情,是你讓我能夠支撐下去。」
「所以,」溫別玉告訴俞適野,「不要一個人承擔這些,把你身上的重擔分我一半,我們一起去看爺爺的信,看爺爺最後想要說的話。」
俞適野緊繃的精神放鬆了,伴隨著溫別玉的話,他身上承擔著的重壓似乎真的分出去了一半,分在與他並肩站立的溫別玉身上。
他們的關係如此親密。
他能明白溫別玉的所思所想,溫別玉也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他們承擔彼此的一半生命。
俞適野的目光則落到桌面的信件上,他正要如同溫別玉所說的,打開信封,觀看信件的時候,溫別玉阻止了他。
溫別玉告訴俞適野:「爺爺應該把信交給了我父母……這是一封被寄出去的信,我們不要在這裡看。小野,我還有一樣東西想給你看,我們去那裡。」
他們拿著信,離開了這裡。
俞適野不知道溫別玉要帶自己去哪裡,他跟著溫別玉向前,一路穿行過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直來到小城的山腳,山水匯聚之處。
曾經寫生的地方變了樣。
原本的小池塘填成了個湖泊,湖泊邊沿有個小小的碼頭,碼頭上拴著兩支相依相偎的小木船。往遠些的地方,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樹,桂花樹後,有道曲曲折折的紫藤長廊,長廊再後,是一棟小小的房子,紅頂,黃牆,圓窗,拱門,還有一根細細長長的小煙囪,再搭配一個玻璃陽光房,像是童話故事中的住所。
這麼獨特的湖與房,是俞適野曾經的嚮往。
那些散碎在學生時代,在他和溫別玉的交談之中,他肆意地暢想著自己未來生活的地方,最初那些暢想全是屬於自己的,後來漸漸加入了溫別玉。
他們會在湖上釣魚和划船,會走過開滿紫藤的廊道,會在溫暖的陽光下,坐在靠墊里打著盹看看書。
林林總總,還有許多許多。
許多連他自己都忘了的細小的願望,也許只是聊天時候的隻言片語,他才說出口便拋諸腦後的願望,全被另外一個人清晰記錄,一點點變成現實,最終呈現在他眼前。
溫別玉走上前,也在將他帶入其中。
他少年的夢。
他的理想園。
他們並肩坐在長廊底下,陽光撫過廊頂,一道道灑下來,灑在他們膝蓋上。
兩人將信展開。
陽光下,歪歪扭扭的字跡呈現視線,那些顫抖的筆畫,將爺爺當年的痛苦與艱難,全數留存到如今。
筆畫痛苦,文字卻不。
這確實是封爺爺寫給溫別玉父母的信。
「……當你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人世。半年前我曾向你們諮詢過安樂死的情況,你們嘲笑我,說我的想法無比荒唐,還問我是不是小玉做錯了什麼。」
「小玉什麼也沒有做錯,如果真的有錯,錯的人,也只會是你們和我。
「你們把本該自己負擔的責任推到孩子身上,貪圖自己的逍遙自在;而我,我辜負了小玉一直以來對我的悉心照料,我本該把事情告訴小玉,取得他的諒解,但我害怕在他臉上看見震驚和痛苦,我害怕他覺得我將他拋下,我更害怕他認為是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好,我才選用死亡來向他控訴。
「我懦弱地選擇了逃避……身體上的痛苦還在其次……精神上的痛苦對我如影隨形。
「我想要爬山,我想要運動,我想要和朋友出去喝酒玩樂,然而現實是,只要小玉和小野這兩個孩子不在,我就只能望著窗外的世界,從天亮發呆到天黑。
「我的朋友們已經厭倦了和一個連話也說不清楚的人交往,我也厭倦,每一次聽到自己含含糊糊的聲音,看見自己僵硬不能動的手腳,我都發自內心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