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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0:52 作者: 楚寒衣青
突地,他看見溫別玉抓住自己的手掌。
但眼睛所見的圖像似乎不能被大腦解讀,俞適野依然連著掙扎幾下,實在動彈不了,才慢慢停下來。
他望著溫別玉。
溫別玉嘴唇在動,對方在說話。
對方在說什麼?
俞適野思考著,他的耳朵似乎失去了作用,完全聽不見來自對方的聲音,也有可能是關著他的紅房子——它是一個合格的看守,屏蔽著他和外界的接觸,他能看見溫別玉,但無法聽見,無法感覺。
他很想抓住溫別玉。
但是,但是……
俞適野看著自己的手,他拼命地想讓手指動一動,可意志和身軀是兩樣東西,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別玉將收在他掌心的信封拿走。
泛黃的白信封染了血,血液在上邊塗出扭曲的圖案。
俞適野眼前出現了重影,一道影子是現在,一道影子是從前。
現在和從前反覆交疊著,把他的視線變得花花綠綠,又在毫無預兆的時候齊齊轉變,轉變為黯淡冷酷的血光……
空氣似乎變得稀薄了。
俞適野很用力地呼吸,依然只能吸取到少量的氧氣。
他開始感覺暈眩,但在暈眩到達頂峰之前,他的身體驀然一抖,從坐在床上變成站在地上,他被人撐著,溫別玉撐著他。
他看見對方臉上有些濕痕,正急切地望著自己,說了一長串話。
他依然聽不見,但是下一刻,溫別玉就用肩膀頂著他,扶著他向外走去。
他們馬上要到房間的門口。
他看見溫別玉的雙手空空如也,除了用力扶住自己,裡頭什麼也沒有。
信呢?
別玉爺爺寫的信呢?
俞適野茫然地想,不覺微微轉動腦袋,尋找著本該出現在溫別玉手上的信件,很快,他在房間的桌子上看見了那封刺目的信。
信如此顯眼,但溫別玉卻像看不見,撐著俞適野,很快穿過房門。
兩人距離信件越來越遠。
俞適野懼怕著這封信,如同他懼怕過去的事情。
可都到了這個時間,溫別玉應該知道了,信中也許寫著別玉爺爺對別玉的心……
不能這樣子。
我要做點反應,什麼反應都好。
他極力地撞擊著困住自己的紅色房間,一陣陣宛如地震的動盪之中,他仿佛聽見溫別玉的聲音:
「小野,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難過,我們先離開這裡……這不是你的錯,我們先離開這裡……」
溫別玉反反覆覆地念著同樣的話,他惶恐得無以復加,不止因為爺爺,更因為俞適野。
無論如何,先帶小野離開這裡再說。
他撐著人走到半路,突然有道相反的力量牽扯住他,他轉頭一看,看見俞適野的一隻手撐在門框上。
俞適野閉著眼睛,無止境的暈眩和麻木中,他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信。」
「信先放著,我先帶你離開這裡。」溫別玉慌亂回應,他還想用力,但又得到了俞適野的一聲拒絕。
「……不。」
連著說了兩句話,封閉的囚籠露出了一絲縫隙,如同堤壩被沖開一道水口。
俞適野逐步恢復對身體的控制,他用力地抓著門框,能夠感覺到身體的顫抖,戰慄在他身上泛起之後就消不下去了,但這已經不能控制住他。
他面向溫別玉,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他還虛弱,又強硬。
「拿著信,那裡頭肯定有爺爺想要對你說的話,還有……」他的聲音支離破碎,但他努力將它們拼湊出來,「我告訴你,當年發生了什麼,我們去飯廳……」
這間三室兩廳的房子,南北通透。
自進門以來,一眼能望見飯廳所在。
他們在飯廳的餐桌旁坐下,俞適野的雙手握成拳頭,好像這樣能夠支撐住自己,他對溫別玉說:
「我單獨回來的那個周末……」
那個周末,溫別玉因為一項推不掉的學生會活動,無法回來老家看望爺爺。
俞適野自告奮勇,單獨回來。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家中,看見坐在窗前曬太陽的爺爺,明明陽光照了他滿身,但卻不讓人感覺到溫度,也許是因為窗戶後的老人臉上平板呆滯的表情,掩蓋了太陽所能帶來的活力。
但這個表情很快收斂,爺爺看見了他,對他的回來分外驚訝。
他以為這是一項驚喜。
他像往常一樣,快快樂樂地和老人分享自己的生活,說大城市的風光,說大學的生活,說的最多的,還是溫別玉。只要是關於溫別玉的,哪怕一點點瑣碎的小事,都能讓老人開懷大笑。
呆滯從老人身上消失了,老人又恢復了他最初認識時候的風趣爽朗,會拍著他的肩膀,會拿出一小罐啤酒來偷偷分享給他,還會和他說溫別玉小時候的趣事。
他們坐在一起,就像兩個偷偷摸摸交換著秘密的好酒友。
唯一的一點不愉快,就是在老人想要喝一口的時候,他將瓶子捂得死死的,怎麼也不讓老人碰酒,這東西對癱瘓病人可不友好!
他們談了許久,意猶未盡,俞適野幫助老人洗澡換衣服,這些事情本該由護工完成,但是在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護工並不在,他問了爺爺,爺爺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護工家裡有點事,放他回家處理去了,等到晚上,護工就會過來,再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