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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0:52 作者: 楚寒衣青
    在這片綠草茵茵的墓地,安德烈指著空白的墓碑,對俞適野說:「我的墓志銘由你來寫,我相信你會將我這一生概括妥當的。」

    俞適野內心的桎梏終於鬆動,橫在他喉間的骨頭消失了,他低低說:

    「……再見。」

    「再見,我的寶貝男孩。」安德烈給予了他更多的回應。

    回應之後,安德烈笑了。

    「其實我們還有再見。我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注射藥物安樂死呢。雖然之前和你說得很好,讓你了解它戰勝它,但事到臨頭,我還是怕了……你說,我是不是有點軟弱?」

    「不,一點也不!」俞適野反駁。

    安德烈再一次大笑。

    這回,俞適野明白了,今天的吼叫大笑,全是老人對內心情緒的發泄。

    之後的時間,俞適野原本想要陪伴安德烈一直到他決定安樂死那一天,但安德烈輕巧而堅決地拒絕了他。

    「我們各有生活,之前如何,之後也該如何。」

    於是這天的最後,俞適野不再提陪伴,他們又說起了天空,說起了跳傘,說起直面恐懼,戰勝恐懼的快樂,無窮無盡的浪漫再度出現在安德烈的口中。

    聽著聽著,俞適野也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你是在哪裡跳傘的?」

    他想去安德烈跳傘過的地方,體驗一次跳傘。

    ***

    橄欖球場的葬禮之後,日子平靜無波地前進。

    直到俞適野接到安德烈的電話。

    「我決定死亡的時間了,就是現在。小野,我想見你。」

    他在人群中看見了溫別玉。

    溫別玉出現在他眼前。

    他沒敢眨眼,可人流經過,不眨眼的他依舊失去了溫別玉的蹤跡。

    虛幻的人消失了。

    而他還得趕去,趕去參加一場真實的告別。

    第五十三章

    俞適野一路趕了目的地, 他的心跳跳得過快, 胸膛里一陣陣作嘔,不用照鏡子,他就知道自己的臉色異常難看。

    送他來的學長有點擔憂地看著他:「要休息一下嗎?我給你拿瓶水吧。」

    他搖搖頭, 推開了學長,一邊按著胸口, 一邊去找安德烈。在見到安德烈之前,他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假裝什麼事也沒有。

    可這一點似乎被安德烈看穿了。輪椅上的老人沖他招招手,在他走進去彎下腰的時候,替他整理了頭髮:「有點亂了, 別著急。」

    「……嗯。」

    「來, 幫我換一套衣服吧。」安德烈又說。

    俞適野這才發現,有一個大袋子放在安德烈的腳旁,他打開了袋子, 意外地發現裡頭裝著一個老舊的頭盔, 看款式,很像是之前看到過的橄欖球運動員的頭盔。他將這個頭盔拿出來,放在旁邊,又從裡邊拿出了一套同樣陳舊、但保存良好的運動服。

    當他將這些東西拿出來的時候,他注意到安德烈又把自己的自己的水壺拿了出來, 放在掌心摩挲著。他知道, 這隻很被安德烈愛護的水壺上邊有個磨損的標記,看著像是什麼牌子的東西, 現在再看這個同樣老舊的橄欖球頭盔,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些是你的……」

    「誰都有些風光的過去。」安德烈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過去曾經是橄欖球運動員,就是我們之前去觀看比賽的那支球隊的隊員,當然,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在離開的時候回憶一下以前的風光,也是很不錯的決定……」

    「我再陪你去看一場球賽好嗎?」俞適野突然問老人,「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是橄欖球運動員,我還沒有了解過橄欖球這項運動,你——」

    他的聲音一開始很快很急促,後來慢了,他望著老人,也看見了老人的眼神。

    老人的眼神很平靜,也很慈祥,他什麼也沒說,可又好像把什麼都說了。

    俞適野的聲音繼續不下去了,他頹然住了口,按照安德烈的意願,先為他梳洗打理,再幫他換上運動服,最後,將那個大大的頭盔放到他的懷抱中。

    老人愛惜地撫摸著這個頭盔,儘管經過了良好的保養,頭盔的邊角,依舊有斑斑痕跡,一如那隻正撫摸在頭盔上的手。

    「老夥計,我們又在一起了。」安德烈自言自語,接著對俞適野說,「好了,我們走吧。」

    他們離開療養院,去了另一個地方。這是在一系列複雜的程序之後,由醫院安排的告別之地。

    但這既不是醫院,也不是酒店,既不冷冰冰,也不標準化。

    這是間很好的房子,很溫馨,就像家一樣,它布置了許多家具,每個小角落都有些貼心的設計,桌子上鋪有桌巾,沙發上放置靠墊,還有一條厚厚的綠色毛絨地毯,鋪在地上,像在屋子裡鋪了層草地。

    他們和醫生和警察在敞開的門口匯合了。

    出乎俞適野的預料,他以為會看見的警服和白大褂並沒有出現,前來這裡的人,都穿著自己的日常衣服,他們不像是來執行任務的人,更像是來串門的朋友。

    他們互通了姓名,隨後魚貫入內。

    安德烈的目光看向房間裡的長桌子,並示意俞適野帶自己過去。但俞適野抓著扶手的雙手有點僵硬,他的雙腿也有點僵硬,如同草地一樣的地面對他而言更像泥漿,它們沒過他的腳踝,將他深陷在這裡。

    這時,女醫生按住了俞適野的手:「你看起來有點緊張,我們要聊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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