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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0:52 作者: 楚寒衣青
「當然沒有問題。」接待人說,「這裡就是你永遠的家。」
俞適野帶著溫別玉往前走。
這個過程中,溫別玉一直觀察著周圍,也許是顧慮老人行動不便的緣故,這裡的建築非常低矮,用於給老人居住的地方,有平層,有二層,最多也不超過三層樓。
他觸目所及,這裡的顏色一改純白素雅,用色大膽活潑,其中竟然還生活著貓和狗,就這短短的一段走廊,已經有兩隻貓和一隻狗追逐著從溫別玉腳邊跑過。
「這裡居然能養寵物?」溫別玉疑問道,「不會產生安全隱患嗎?」
「能養。」俞適野說,「我覺得多少會有點吧,畢竟老人都是脆弱的,雖說這些貓狗經過嚴格的訓練,當一切並不是百分百的,也許一次意外的碰撞,老人就跌倒了。」
「那為什麼……」
俞適野輕輕地笑了:「因為老人覺得自己需要這些。在生命風燭殘年的階段里,相較於絕對的安全,拐杖、輪椅、藥物、吊瓶、嚴格的醫囑和能列整整一張A4紙的忌口,他們更想要的,可能是些別的,一些更有趣的……寵物,CD,球賽,一瓶偷藏起來的威士忌,一罐塞在枕頭下的巧克力。」
「但他們所想的,並不總被大家理解。那些人總覺得,你都這麼老了,應該知道什麼好,什麼不好,什麼能行,什麼不行能。你不能這麼任性。」
「他們可能不知道,有時候,這不是任性,這只是生活。」
俞適野推開了一扇門。
他帶著溫別玉走進去,溫別玉發現這是間陳列室。
紅絲絨地毯和暗金色壁紙將這間房間點綴得典雅高貴,一枚枚金銀獎牌貼滿牆壁,每一枚獎牌下面,都會有一個小小的長條相框,相框裡,有老人的照片和幾行文字,描述他在療養院的哪一次比賽中,獲得了什麼樣的成績。
溫別玉看了幾眼,發現上邊的比賽五花八門,釣魚,織毛衣,唱歌這樣尋常的比賽也就算了,竟然連打撲克,吹口哨這樣的事情,都能有比賽,還能拿獎牌。
「你看這個。」俞適野說。
他的手指指向牆壁的一處,那上邊貼著位老人的照片,他金髮碧眼,鷹鉤鼻,薄嘴唇,從神色上看,有些嚴厲的刻薄勁,又有些滿不在乎的風流感,匯合成種很矛盾的感覺。
如果孟啟航在這裡,他就能發現,俞適野現在所指的人,正是那方墓碑上的人。
但溫別玉並不知道這一回事,他只是順著俞適野手指的方向,很認真地看了兩眼,發現在這面獎牌牆上,出現了不少這個老人的照片,哪怕其餘也有獲得兩枚三枚獎牌的老人,這個老人出現的頻率,依然太高了。
溫別玉:「他是誰?」
「他是一位很勇敢的人……」俞適野慢慢說著,又抬起眼,望向溫別玉,「是我出國這幾年來,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你來找我的那一天,我接到電話……」
俞適野闔上眼,眼瞼微顫。
「他選擇安樂死。選擇由我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他叫安德烈。」
***
認識安德烈,是在俞適野來到美國的一段時間後。
那時的俞適野,在經過一段時間疲於奔命的打工和學習後,已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儘管難受,儘管恐懼,他還是選擇進入療養院,為自己爭取一份護理的工作。
拿到護理證,進入療養院的第一天,他按照要求,替需要的老人翻身、清潔,忙忙碌碌一整個上午。有時候忙點也好,身體的疲憊能代替心裡的感覺,可能人的感官神經就這麼多,察覺到了一樣,就要忽略另一樣。
這比俞適野想像得好了很多,他微微鬆了一口氣,於午間休息的時間,拿了自己的一份餐點,坐在院子裡有陽光的位置,一邊吃飯,一邊發呆。
就是這時候,耳旁傳來聲音。
「你就是新來的護理?」
他循聲望去,看見一個老頭坐在輪椅上,拿一根草莖,逗著籠子裡的鳥兒,陽光灑在他身上,將他金色的頭髮照耀成雪色。
除了在特定的日子裡,療養院裡的老人都會選擇穿著輕便的衣服,行動不便、需要人幫忙的老人尤其如此。但面前的這一位似乎不太一樣。
他穿著熨燙妥當的襯衫與西褲,外面罩著一件挺括的馬甲,馬甲的口袋裡,還疊放了條絲綢白手帕,正經得隨時隨地可以去參加場宴會,站起來,從日落跳到日出。
那老頭斜著身子,挑剔望著他,末了,嘴角嫌棄撇下:
「男孩,你成年了嗎?」
***
第二天的時候,俞適野知道了老頭的名字,安德烈。
安德烈在這家療養院裡可是個名人,上自療養院的主管,下至這裡的臨時工,都知道這個人,而關於這個人的評價,似乎是由性別來區分的。
療養院裡的女人們都喜歡這個老頭,年邁的老太太經常藉由送東西的契機來找他完了,年輕的小護士也熱衷於同他說話,她們都喜歡這個風趣又幽默的老頭,還經常將一個本來不太應該形容這個年紀的男人的詞彙,「瀟灑」,用在他身上。
至於男人們,安德烈是療養院裡男人的公敵,俞適野最初以為這是因為女人對安德烈太好,對於這點,他倒是有些體會。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男人們拒絕安德烈,不全是因為安德烈太有女人緣,更因為這個對女人風趣又幽默的老頭,在對上男人的時候,總會變得刻薄又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