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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20:52 作者: 楚寒衣青
木工工廠的休息室里,似乎也飄灑著一層輕薄的木屑,環境僅能說不差,但隔音還不錯,進來了之後,就不怎麼聽得見外頭的加工聲音了。
俞適野坐在沙發上,目光漫不經心地轉了轉,突然發現桌上放置著一個木杯子,杯子剛剛做好,表面的漆才幹,造型和前幾天自己剛剛打碎的杯子相差仿佛。
……是特意給我做的吧?
俞適野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兒,心頭微動,反正等人也是閒著,他決定給杯子補上點東西,於是拿手機百度了張照片,又在休息室的桌面找上一會,找到一柄量尺和一根油性筆,開始對照手機圖片,沿著杯壁一下下測量描點。
他的動作很嫻熟,速度也很快,不一會兒,一個小小的輪廓就出現在杯沿上,乍看上去,和手機圖片上的也沒多大差別。
就在這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打開,溫別玉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來:「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叫我一聲?」
「遠遠看你在忙呢,忙完了嗎?」俞適野放下手中在畫的杯子,轉頭看溫別玉。
進來的人身上依然穿著那件藍色的工作服,手裡還提著兩個抽屜,一個抽屜就是最普通抽屜,肚子裡光板一片;另一個抽屜裡頭有長短不同大小不一的分隔,分隔區的材料,像板材又不是板材。
俞適野不知道怎麼形容,好奇的摸了下,問溫別玉:「這是什麼?」
「硅藻泥,吸水用的。」溫別玉解釋。
「為什麼要在抽屜里放這種東西?」俞適野有些費解。
「做裝修的客人是資深的書法繪畫愛好者,為他的俱樂部定製了一批書桌。因為是公共場合,不適合將東西擺放在桌面,以免顯得過於雜亂。所以我給這些書桌的抽屜做了點小設計。」溫別玉簡單比劃,「可以將紙、筆、硯台分開放置收納,就算放置進去的時候沾著一點水也不怕,硅藻泥的吸水效果很強,幾秒鐘就能讓水珠蒸發消失,不怕抽屜霉變。」
俞適野明白剛才溫別玉和工人說的是什麼了,他仔細觀察著抽屜,越觀察越覺得實用,不免讚嘆:
「做起來比普通抽屜麻煩得多,但做了和沒做感覺就是不一樣。」
溫別玉笑了下。
當他的設計被變得稱讚的時候,他總會微笑,微笑裡帶著點驕傲;而當稱讚他的人是俞適野的時候,驕傲里更混入了些許開懷。
人總想被稱讚,更想被他在意的人稱讚。
「我收費貴。」溫別玉含蓄說,「貴有貴的道理。」
俞適野可稀罕這樣的溫別玉了,他攬過溫別玉,讓人和自己一起坐著,再抬起手,讓手指穿過對方的頭髮,把一點纏在對方頭髮間的木屑挑出來。
頭皮被俞適野的指尖擦過,麻麻的,痒痒的。
溫別玉身體反射性地顫了下,目光正好瞥見桌上被畫了只松鼠的杯子,他愣了下:「這是……你畫的?」
「對照著圖片畫的。」俞適野給他展示手機里的圖片。
溫別玉將兩者對比,更意外了,他還記得高中時候俞適野那一手火柴人畫技:「摹得很像。」
「那可能是因為,我用了個笨辦法。」
俞適野向溫別玉展示自己的「手藝」,他再度拿起量尺和筆,先量圖片,再量杯子,算好比例與結構,最後等比照搬過去。
溫別玉也啞然了。
理論上來講,這個方法確實能將畫摹得很像,就是挺累的,還是那種很無聊的累法。
他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問:「怎麼會想到這種方法?想學畫畫,報個班不就好了?」
他說著,拿起筆來,隨手兩步,將俞適野沒有畫完的部位給補完了。
俞適野環著溫別玉的腰,趁機說:「再畫點,給松鼠畫串丸子,讓松鼠臉頰嘟囔囔地嚼著丸子……對,就是這樣……還有旁邊,也再補點可愛的關東煮……」
都說到了這份上,溫別玉立刻發現了,雖然沒有停筆,但頗帶無語地問:「我哪裡像松鼠了?」
「實話就是哪裡都像。」俞適野笑了一聲。
「我教你畫。」溫別玉又說。
「不,我對學畫畫沒有興趣。」俞適野說,「我有興趣的,就是一點一點把東西描下來。」
這話說得奇怪,溫別玉側頭瞧了俞適野一眼,瞧見對方含著笑的樣子。
那層笑是道薄薄的膜,膜下有著俞適野深邃的眼。
俞適野對溫別玉說:「我在國外的時候,描過一張照片……」
狹小的室內,只放得下一張床鋪,桌子是架在床上使用的。但床邊好歹有條過道,過道後是一面逼仄的窗。
畫板擋住了三分之二的窗,剩下的一點光,跟鑲邊條似的鑲在畫板的周圍。
春夏秋冬,四季自窗外滑過,輪替一如照相館裡單調的背景布幕,那布幕也是黯淡的,陳舊的,僅剩的丁點亮色,全集中在了那塊畫板上。
他很忙,不是經常畫。
但每一天回到出租屋裡,都會先摸一摸這塊畫板,看一看畫上的人。
看見的第一眼,心會平靜下來,勞累和疲憊會像消融在熱水裡一樣自他身上消融乾淨;可看見的第二眼,情緒就開始沸騰,如同溫暖的流水一下變成了滾燙的岩漿,在他身體裡頭恣意地衝撞破壞,催促著他撕開單薄的影像,回到溫別玉身旁,重新擁抱住真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