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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18:08 作者: 功名半紙
    張揚忍著笑說沒什麼。

    真好騙。張揚心想。

    *

    張揚的生活過得很無聊,上課睡覺老師不管,下課開心的時候就笑嘻嘻的和同學打鬧,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托著腮發呆。

    張揚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數第二排,窗外有很高很高的樹。張揚親眼看完了一對鳥兒在樹上築巢的過程。有時候銜起樹枝,半路叫了一聲,結果掉下去了。把張揚笑得死去活來。

    照這個進度,什麼時候能住上新家啊。

    那天他通宵了一夜窩在宿舍里打遊戲,第二天從早上就開始睡覺。睡得天昏地暗也沒人敢來打擾。但是,卻來了個意外的傢伙。

    他努力裝出酷酷的樣子,對面卻在笑。

    聽沈逸說了一大套,他其實一直都在走神。張揚在看他的臉。他的眼睛微微垂著,好像有點害怕直視自己。說話卻很認真。他問:「你去嗎?」

    他說應該。

    被自己一嚇唬,又變成了一定。

    張揚很好心情的說好。

    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

    *

    沈逸真的很好騙。

    一旦自己擺出嚴肅的樣子和他說話,他就會傻乎乎的認真想很久。抱著他傻不拉幾的杯子喝水,他那副受氣樣也是很可愛了。

    汗水澆灌的時間,比自己的時間要好過很多很多。好過的讓他幾乎忘記了那些盤亘的煩躁和痛苦。忘記了父親的不掩飾,忘記了毫不知情的江夏在他面前上躥下跳。

    有時候看著沈逸運動過後紅撲撲的臉,他很想吻上去。但是他忍住了。

    沈逸是個好孩子。他不想嚇唬他。

    張揚有一點點膽怯,他不知道沈逸會不會厭惡這樣的自己。

    *

    張揚從沒有後悔過那天在球場親他。

    他真的忍了很久很久。

    萬般欣喜,千種情緒,在他從來不願意深思的大腦里爆炸來爆炸去,他能很明顯的感受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沈逸的反應並不是很正常。

    不正常的正常。

    他是不是,並不那麼排斥自己?

    他也許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冷靜。

    張揚翹起嘴角笑了,既然沈逸是膽小鬼,那就給他逃避的時間好了。

    *

    張揚回家,看見父親正在皺著眉頭翻找些什麼。看見了張揚,他竟然還問了一句:「你去過我房間沒有?」

    張揚陰陽怪氣的說:「去過你房間的只有三種人,你,保姆,還有女人。」

    父親一頓,沒和他分辨。

    找了一會兒,張揚因為心情好,還多嘴說:「找什麼東西呢?」

    「一個文件。」父親說。

    電光火石之間,父親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得很不好看。

    他回味起張揚的那句話,你,保姆,女人。

    女人。

    父親的神色有一些複雜。

    *

    張揚一直覺得父親被捕,他是早有預料的。

    他的神色那麼平靜,甚至還帶著點少見的柔和,他說你要好好的,不然你媽媽也不安生。他說去找你外公外婆吧,爸爸不能給你以後的生活了。還有,走的時候別忘了帶走你媽媽的相片,我很喜歡那張照片。

    張揚沉默的靠著牆,一言不發。

    時間忽然拉得好長,他靠在牆邊,任門大敞著,耳邊響起了警笛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很刺耳。

    張揚有一點回不了神。

    樓梯口傳來咚咚的響聲,面前出現的是江夏那張慌張無措的臉,她看著張揚,急急忙忙的說:「張揚,我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定都是誤會,是我媽媽搞錯了!叔叔不會有事的,他會出來的,對不起對不起……」

    「滾。」張揚平靜的說,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不走,張揚,你別這樣,別擔心,叔叔不會有事的……」

    「江夏你他媽的能不能別這麼天真,啊?!事情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別說這些自己都不信的笑話了好不好!你媽媽是個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嗎?是,你不知道,你就自己快樂幸福的生活著就好,接著你爸爸就會獲得賣老婆的回報,你還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小公舉,夠不夠?夠不夠?滾,你他媽滾!」

    江夏從沒看過張揚暴怒的樣子,印象里他總是嬉皮笑臉,最多也就是對著自己露出幾分不耐煩,從來沒有真正惡聲惡氣的對自己過。雖然江夏的父親多年以來一直是在張揚父親手下任職,可江夏從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總要求自己要對張揚好,不要逆著張揚,在她眼裡,張揚就是個小屁孩。

    江夏突然間明白了好多,她的臉變得煞白,顫著嘴唇,眼淚早已經流了滿臉:「不會的,他們不會的……」

    張揚像是忽然又平靜了下來似的,對著她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下一秒。他就砰的關上了門。

    *

    張揚遊蕩在大街上,像行屍走肉。

    他忽然明白,也許父親是真的很愛母親。

    但他覺得父親對他真的真的太殘忍了。

    他怎麼能放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痛苦呢?他不是一直以來都為自己鋪好了一切嗎?他怎麼就自己離開了呢,沒有任何告別的,就這樣一個人從容的離開呢?

    遊蕩間,他遇見了前幾天還挨在自己身邊像狗一樣的黃毛,再遇到,他卻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惡毒扭曲的笑容:「喲,這不是我們張大爺嗎?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呢?要不要小弟給你伺候伺候?」

    張揚不太想理他,從旁邊繞了過去。

    黃毛的眼睛發亮,亮的嚇人,他推了張揚一把,說道:「你他媽的擺什麼譜,你以為你爸爸還是張局長呢?他就是個罪犯,坐大牢的!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平時使喚哥幾個使喚慣了是吧,今天再伺候你一次,啊?」

    張揚對他那張讓人作嘔的臉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然後狠狠揮起了拳頭。

    如果生活是漫畫,張揚就可以帥氣的讓這群狗全都跪下來求饒,而他自己還是一塵不染的男主角。

    但是生活它真實的有點不近人情。

    張揚躺在地上,嘴裡的血腥味一直消散不去,臉疼的厲害,手也是。好像折了。

    自己真是人不人鬼不鬼,思及此,張揚竟然笑了。

    他吃力的掏出碎屏的手機,屏保上的合影也有些碎了,但是笑容還是很燦爛。

    活在昨天的那兩個人,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

    他撥通了沈逸的手機號。

    等沈逸來的那一會兒,他想了很多東西。

    什麼是牆倒眾人推,什麼是人情冷暖,他一夜之間,幾天之間,好像都明白了。

    他去找那些平時和父親關係很好的同事朋友,有一些閉門不見,有一些乾脆趕他走,還有一些擺出可笑的嘴臉告訴他回去吧,大人的事情不是小孩子能管的了的。

    那避之不及的模樣,似乎全然忘了先前是如何巴結父親,又是如何對他露出和藹的像對著親生兒子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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