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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澤想，或許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讀懂過沈逸。

    他的孤獨，他的脆弱，他的悲傷，他的憤怒……原來他有好多種情緒從來沒有表現過。他有好多個想法從來沒對自己訴說過。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年輕的孩子會有那麼沉重，甚至讓他遍體生寒的眼神。他沒讀懂過他的孤獨。唐澤想道。

    就像他從來不去嘗試閱讀沈逸看的那些書，不會在他對著書本露出悲傷表情的時候試圖理解，也不會看他做的亂七八糟的讀書筆記。原來不知不覺間，從思想上來說，他已經很難讀懂他了。

    沈逸站起來，放開了唐澤。他說：「你回去上課吧。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嗯。」唐澤有些怔然的看著他一個人走遠，他的背影看起來沒有方才那麼激動了，但是比方才卻顯得更遠了。就好像每走一步都不能再回頭了似的。

    唐澤的心裡，忽然生出了一點恐慌。

    *

    「早上為什麼打架？」

    沈逸不吭聲。

    「啞巴了？聽說今早挺能說的啊？」班主任繃著臉說道。

    沈逸抬起頭覷了他一眼，繼續沉默。

    「不吭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說出了和唐澤類似的話，班主任繼續說：「你不說出口沒人知道你想什麼東西。」

    沈逸動搖了。

    一直以來，哪怕是重活了一次，加起來的這些年，他的內心深處始終潛藏著一種命定般的孤獨。很多時候，他並不相信有人能理解他的想法，也從來不試圖去表達。就算是此刻班主任對他說，不說話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什麼，沈逸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敘述自己的想法。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很難確切的去描述自己的內心。

    權衡了一會兒，他儘量用正常的語言對班主任說道：「他侮辱人。」

    「怎麼侮辱了，侮辱你了？」

    「他，侮辱了女同學。而且說的話很難聽，不堪入耳。」沈逸回想起早上，仍然感覺憤怒。

    「你英雄救美呢是吧？人家罵了幾句你怎麼就上去打架了？把你能的。」

    「不是。如果您在，您也會想揍他的。」

    「你看看你，什麼德性。」班主任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沈逸則是在他憤怒又帶著責備責備又帶著心疼的眼神中徹底敗下陣來。

    「我老早就知道，你跟唐澤兩個人，唐澤看起來是能說能做的，實際上鬧不出事兒來。你，平時乖呢，不吭氣，真做什麼事情能把個人氣死了。犟啊，死犟。你們一個個的，還把我氣死了呢。」

    沈逸看著班主任的臉，鼻尖微微地酸楚起來。

    班主任對他很好，因為太好，沈逸才覺得愧疚。他後悔自己早上在班上打架嗎？再來一百次他也不後悔。但是他唯獨受不了班主任包容又責備的眼神。裡面的關心常常讓他覺得無所遁形。他的性格就是明明知道身邊的人會擔心他，還要堅決的去執行自己想做的。在不回頭的固執中，他也感覺內疚。

    即使告訴自己所有後果一力承擔，仍舊會牽動身邊人的心。這是沈逸最不想看到卻不得不看到的事情。

    「你曉得人家在哪呢啊？」

    「啊？」

    班主任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拿起竹竿就敲他的大腿，擺擺手趕他：「去去去，校長辦公室等人個去。」沈逸一臉蒙圈的轉過身子，班主任越想越氣不過，又朝他屁股來了一下。

    沈逸來不及說謝謝，拿出了運動會的架勢一往無前的向前奔跑。

    很久以後回想起當時過於年輕衝動的自己，沈逸仍可對那時的他說一聲問心無愧，他不後悔。

    *

    沈逸跑到行政樓才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校長辦公室在哪裡。

    問了一個老師之後，他又火速的跑到了三樓。

    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大白天的連窗簾都拉著，顯得陰森森的。沈逸不能貿然進去，平靜了一下呼吸，就靠在樓梯口等她。

    平靜一會兒之後，沈逸開始思考自己今天從七點鐘開始都在做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作為一個即將升往高三的學生，他不但毫無理由的請了假，還說了人生中第一句髒話，打了人生中第一次架。他第一次因為打架被叫到辦公室喝茶，還逃課到校長辦公室外面等女同學。沈逸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瘋掉了。也因此再來什麼瘋狂的事情他好像也能毫無負擔的接受了。

    反正已經這樣了，就這樣吧。她再糟糕的事情，他都能接受。

    他只是不想看一個人，不再是一個人。他害怕，因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冷漠，世界上就會消失掉這樣一個原本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他做不到無動於衷。更何況，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輿論對一個人的壓力真的能到那麼可怕的程度，換個角度，如果是他自己的話，他也不可能一己承擔。

    你不可能醫治好成長路上和你擦肩而過的每個人，但是也不是一個人都不能醫治好。

    他想，救她，哪怕一廂情願。

    *

    不知道等了多久，辦公室的大門才緩緩打開，沈逸有點緊張的看著出來的人。

    是秦雪。她沒穿校服，而是穿著去年夏天那條白裙子，套著一件薄薄的米色開衫，小腿□□在外面，看起來有些清冷。她的頭微微低著，長發披散，化了妝，很正式的樣子，沈逸忽然覺得很荒謬。她看起來早有預料一般的，從容的來到了學校。

    看見等在樓梯口的沈逸，她並不驚訝，而是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稱得上安詳的笑容：「你來啦。」

    她的笑容讓沈逸毛骨悚然。即使是化了妝，也不能掩蓋她蒼白的臉色。她笑起來眼神很死寂，仿佛全然的沒了生氣，美麗中包含著死一般的絕望。

    沈逸什麼都沒問，而是嘆了口氣，說道：「和我走吧。」

    「好。」秦雪什麼都沒問，就順從的答應了。

    她的衣衫單薄，五月的溫度還沒有那麼高，沈逸自然的用手背碰了碰秦雪垂在身側的手，不出意外的涼。他脫下了校服，遞給她：「穿上吧。」

    「你不冷嗎？」秦雪說。

    「得了吧，我早上氣得渾身是汗。」沈逸翻了個白眼。

    秦雪一愣，捂住嘴笑了。她接過沈逸的衣服，乖乖地套上了。沈逸的號碼是180的，自己穿都嫌大。更何況是套在只有一米六幾體型纖瘦的秦雪身上，校服一直拖到了大腿，更襯得她嬌小。她的手也一起縮進了袖子裡，突然感覺沒那麼冷了。

    只穿著單衣的沈逸一手拎著自己的校服袖子配合著秦雪緩慢的步伐往校門口走，模樣活脫脫怕秦雪自個兒走丟的糟心家長。

    到了門口門衛自然是不能直接讓他出去，沈逸無奈的打了個電話給班主任，班主任倒是配合的說他已經請假了。去送女同學去醫院。門衛一看秦雪的臉色的確不大好，也就直接放人了。

    公然逃課，最為致命。

    站在人來人往的學校大門口，沈逸咳嗽了一聲，尷尬的轉頭對秦雪說：「出來的急，啥也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