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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07:18 作者: 白芥子
他是第一回站在這裡,望向前方巍峨高大的宮殿,晨光映入眼底,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靜。
在門外稍等片刻,興慶宮的大太監出來,客氣地將靖王請進門,靖王回身叮囑溫瀛:「你在這裡先等一會,我進去與陛下說。」
溫瀛點點頭,沒有吭聲。
靖王拍了拍他肩膀,提步進門。
已是嚴冬時節,宮殿的檐瓦上覆著白雪,牆角有新梅探頭,花色映雪、雪裡融花,給這肅嚴莊重的宮殿添了些難得的溫和暖調。
站在興慶宮正殿前石階最高處往下看,好似立於雲端,俯視眾生、睥睨天下。
自前兩朝起,這裡就是歷代皇帝的寢殿,住在這裡的人,手握這個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力,受萬民敬仰膜拜,是人亦是神。
溫瀛凝視著下方,久久不動。
一開始,他只是想要出人頭地。
後來,他拼著一口氣,不懼生死,不顧一切地往上爬,為的是有朝一日位極人臣。
但是今日,當他站在這裡,他已十分確定,終有一日,他要在這裡,叫所有人、叫天下萬民都臣服於他。
既然有機會,他便絕不會將之放過。
半個時辰後,興慶宮的太監再次出來,將他請進去。
溫瀛進門,垂下眼,按著來之前靖王叮囑的,恭恭敬敬地跪下,與御座上的那個人,行大禮:「臣溫瀛,叩見陛下。」
皇帝的手微微打著顫,被靖王攙扶起身,走下去,顫聲道:「你抬起頭來,……給朕看看。」
溫瀛抬頭,目光依舊平靜,望向面前的皇帝。
皇帝死死盯著他打量,神色大慟。
這個人他三年前就見過,那時他親口口諭,將這人逐出國子監、革除功名,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人其實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兒子流落在外二十年,他到今日才終於知道!
「你解開上衣,讓朕看看你心口的那個胎記。」皇帝的嗓音沙啞,已然帶上了哽咽,還在竭力壓抑著。
溫瀛從容解開腰帶,將衣裳拉開,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在戰場上留下的傷疤,心口處那粒血痣卻突兀非常。
皇帝定定看著,終是淚流滿面,憤怒、悲痛、後悔、自責一齊湧上,叫他幾乎站不住。
只看這一處胎記,他就不再有任何懷疑。
這個人確確實實,就是他被人調換走的親生兒子。
靖王扶住皇帝手臂,低聲勸:「陛下保重。」
半日,皇帝才勉強平復住心緒,擦了眼淚,親手將溫瀛扶起,拍著他手背,深吸一氣,恨道:「這二十年,你受苦了,你放心,父皇定會為你討個公道。」
靖王心頭大石落地,他皇兄這麼說,就是已然認了溫瀛這個兒子。
溫瀛的嘴唇動了動,靖王鼓勵地沖他點頭,溫瀛沉下心神,改了口:「……多謝父皇。」
將那些感傷之情壓下,皇帝的心神和理智徹底被滔天怒火占據,他是大成朝的皇帝,卻白白替人養了二十年的兒子!那個贗品占著他兒子的位置,享受了二十年的榮華富貴,他自己的親骨肉流落在外、幾經生死,父子相見卻不相認!何其可恨!
「來人!」皇帝的牙根咬得咯咯響,厲聲下令,「傳華英長公主進宮,讓她速將人帶來!去鳳儀宮請皇后立刻過來,再去毓王府,叫毓王即刻給朕進宮來!」
聽到「毓王」二字,溫瀛的眸光動了動,很快又不再起波瀾。
靖王欲言又止,到底沒直接跟皇帝說,那個偷換了孩子的村婦,就是當年那位那位鎮北侯府的雲氏女。
凌祈宴懶洋洋地走進興慶宮,他才剛起身,宮裡就急匆匆來人,火急火燎地說陛下召他即刻進宮,凌祈宴想想自己最近好像沒招惹誰,便沒怎麼當回事。
他沒想到的是,會有這麼多人在這裡等著他。
面色陰沉的皇帝、滿面難堪的靖王、神情複雜的長公主,和一臉莫名的沈氏,甚至還有那個三年不見、乍然出現的窮秀才!
凌祈宴倏然睜大雙眼,這小子怎會在這興慶宮裡?!
溫瀛抬眼看向他,神色晦暗,如同在打量他,眼神里又像是隔著一層什麼。
凌祈宴心下莫名突突直跳。
沒等他開口問,皇帝陰著臉道:「人都到齊了,靖王,你與皇后他們說吧。」
凌祈宴和沈氏俱疑惑望向靖王,靖王清了清嗓子,簡明扼要地說了:「祈宴不是皇嫂您和陛下的孩子,當年您在冀州那山野中生下的孩子,被人給調包了,這個溫瀛才是您的孩子,事情我與長公主已確認過,這孩子身上有和先帝、陛下一模一樣的胎記,長公主派去冀州的人,也已將當年調換孩子的罪魁禍首押來,是當年收留您的那戶獵戶家中的妻子,她都已招認了,這會兒人就押在殿外,您和陛下可以親自審問。」
凌祈宴愕然愣在原地。
沈氏下意識地用帕子擋住口,好懸沒失聲尖叫出來,當下就紅了眼,身子搖搖欲墜,猛地看向溫瀛。
「……這是真的?這真的是真的?他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人調包了?」
沈氏的聲音打著顫,完全語不成調,靖王一嘆:「是真的。」
沈氏渾渾噩噩地走向溫瀛,顫抖著的手緩緩抬起,觸碰上溫瀛的面頰,哽咽問他:「你是我的孩子?你才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