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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01:20 作者: 謙少
    後面的車按響喇叭,催促我快走,我加了油門,駛離這片事故區域。

    -

    我沒有回去填表,我直接回了家。

    我的生活在控制不住地走向混亂,千頭萬緒一團亂麻,然而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是被困在玻璃罐子李的無頭蒼蠅,怎麼轉都找不到一個方向。

    也許我知道方向的。

    只是我本能地知道,往那個方向走下去,會有我不能承受的後果。

    -

    外面下大雨,我躲在家裡,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拿著遙控器一個個台換過去,熱茶喝下去,胃裡卻仿佛仍然冰涼。

    六點的時候,娛樂新聞出來了。

    知名經紀人樂盈在S城車禍去世,許多娛樂圈明星為之震動。

    屏幕上用大字列出她當過經紀人的明星名字。

    陳景,戴瑩,塗遙……

    娛樂新聞繼續播,盤點身邊家人遭遇過不幸的明星,一條條列出來,說明星身上的責任,說很多明星的身世都很坎坷,我端起茶杯來喝,聽見一句:「齊楚也是父親很早就去世……」

    我腦中轟地一聲,再抬起頭看時,主持人說到別的地方,屏幕上沒有一個字是關於齊楚的。

    但我清晰聽到那一句,絕不可能是我記錯。

    節目繼續播,娛樂圈的各種花邊層出不窮,又回顧這幾天的大新聞,裡面說到名導演趙黎在拍戲時被人砍傷,現在還沒脫離危險,屏幕上放出他的照片,捲髮,桃花眼,背景是在雲麓傳的記者招待會現場。

    他對著我笑,就像那天晚上。

    我想,我記起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什麼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直在沙發上這樣坐著。

    天色一點點黑下去,我始終沒開燈。

    -

    齊楚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他一進門就打開了燈,然後才發現我。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開燈?」他站在玄關,一邊把脫下的衣服往衣架上掛一邊問我。

    「跟你的那兩個保鏢被我換掉了,一天跟丟你兩次。」他說話間,已經走進廚房自己找東西吃:「你沒吃飯嗎?」

    他的聲音仍然像十七歲一樣好聽。

    我安靜地轉過頭看他,他站在餐檯前,也回過頭看我,仍然是我十五歲遇見的那個人,仍然是我十五歲喜歡的那雙眼睛。

    「怎麼了?」他再遲鈍也發現了不對勁。

    燈光落在他頭髮上,他的頭髮墨黑,眼神如星辰,白襯衫西褲,一身的落落無塵。

    「你父親去世了,是嗎?」

    像在平靜水面上投下巨大冰核,我幾乎能聽見空氣一點點結成冰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誰跟你說這些的……」

    我愛的人,是這世界上最拙劣的說謊者。

    「是,或者不是。」我看著他眼睛:「你告訴我一句話就好。」

    齊楚安靜地看著我。

    「是。」

    我轉身就朝臥室走去,他大跨步追過來,在客廳邊緣抓住我手腕,他比我高半個頭,常年慢跑,力氣也大出許多,以前讀書時也吵架,我尖酸刻薄,句句如刀,他吵不過我,只能扛起我,往床上一扔,我摔得七葷八素,也許能消停一會兒。

    那感覺似乎就在昨天。

    這些年的時光,一天天都清晰得像發生在上一秒。

    怎麼會是我記錯了呢?

    他抓著我手腕,我掙脫不開,兩個人在客廳邊緣較勁許久,我掙扎出一身汗,冷下聲音道:「放開。」

    「你聽我解釋。」

    「你他媽給我放手!」我瘋狂想從他的禁錮中擺脫,掙扎著往臥室走,他卻把我逼到角落,兩個人糾纏著,一起 跌進浴室里。

    掙扎中不知道誰按到燈光,浴室一時間大亮起來,我看見他額頭急出的汗,和眼睛裡無從解釋的焦急。

    然而他要怎麼解釋呢?

    他父親去世許多年,我完全不知情,還在信他跟景莫延來往是因為他父親。

    就在不到一個月前,就在這間浴室里,他還言之鑿鑿地跟我說起這個。

    他一直騙我,騙我許多年。

    最終掙扎不過,他抓著我手腕,把我困在浴室的牆角,手臂撐住牆壁,擋住了燈光,抓住我手腕,按我在牆壁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我父母的事太複雜,我沒法跟你解釋,我跟景莫延也不是你想的關係,我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情侶之間的感情,至少這點你要信我。」

    他的眼睛墨黑,眼神真誠,瞳仁亮如星辰。

    我卻只覺得悲哀。

    「你要我怎麼信你呢?齊楚。」我只覺得無比疲倦:「我們的生活里,有太多謊言。」

    他的眼裡滿是悲傷。

    「你想知道什麼,你在懷疑什麼,只要你問,我都能回答。不要不問我,」他幾乎是在請求我:「不要放棄我。」

    我的心臟像被誰抽空了所有血液,緊縮成一團,我痛到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臟還在跳動。

    但我仍然愛他。

    所以我告訴他。

    「我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他看著我眼睛。

    他的聲音這樣輕,我想他已經猜到那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你一次,」我看見他眼裡的光似乎在搖曳:「那天從酒吧喝醉了,你接我回來,在電梯裡,我一直在問你……」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出那個問題。

    趙黎在酒吧問過我的那個問題。

    「告訴我,馬達加斯加的首都是哪裡?」

    他眼裡所有的光,似乎都一瞬間暗了下去。

    像烈火燒過的樹林,滿山的樹都成了灰燼,只要風一吹,就什麼都不剩。

    我想,我見過這個眼神。

    許多許多年前,在他家,在他母親的臉上。

    齊楚低下頭,吻住了我。

    他像一匹餓狼,或者一個溺水的人,他像是在瘋狂地索取什麼,又仿佛在確認什麼,我聞見了唇齒間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他抱著我的力度,幾乎要勒碎我肋骨,我本能地掙扎,手指抓過浴室的牆,卻什麼都抓不住。

    下一秒,我被他帶著,膝蓋磕到浴缸的邊,狠狠地跌落下去。

    浴缸里放滿了水,是昨天的,已經徹底冰涼,我在掉下去的那瞬間就沉到水底,無數的液體湧進我的鼻子眼睛,我整個人如同掉進冰窟,然而齊楚卻抱著我,一起沉到浴缸底。

    他仍然在吻我,我徒勞地睜大眼,冰冷的水裡他的襯衫像水藻,我抓住他頭髮,他身上有好聞的氣味。

    仍然是我十五歲遇見的那個人,只是我聞得見他的絕望,我們都像是在沙灘上貪心的小孩,竭力地握緊每一粒沙,然而所有的東西仍然在無法挽回地從我們指間溜走。

    我們什麼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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