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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8:01:20 作者: 謙少
    「別誤會,如果我可以的話,我也會弄死他的。但是景天馳的底線就是這個,景家太大了,我沒有把自己搭進去的打算。」

    「但是你的心臟病……」

    「我的一生已經完了,肖林。」她平靜地打斷我的話:「我家裡沒什麼掛念,愛人和最好的朋友雙雙背叛我,我今年三十七歲,不是十七歲。我的朋友很多都死了,剩下一個又被我弄死了。如果這小孩生下來,我活著,也許我能獲得新生活。如果我死了,那也換得很值得。」

    我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她黑白分明眼睛看著我,目光仿佛有千萬斤重量。

    「你看,」她自嘲地對我笑:「我們沒成為朋友,其實是一件好事。」

    是的,我不應該有什麼情緒的,我和她根本不熟,過去七八年不過點頭之交,就算最近喝了一場酒,終究不是多年摯友。

    但我仍然心亂如絞。

    「對了,其實你喝醉酒之後挺好玩的……」

    我知道她在轉移話題,雖然手法太爛,也得接著。

    「哦,怎麼好玩了?」

    「站都站不穩,還一直抓著齊楚問個不停,問來問去都是一句話,齊楚臉都黑了,我都擔心他揍你。」

    我心頭一動。

    「哦,我問他什麼?」

    凌藍秋抬起眼睛,從雜誌上面看我,似乎在衡量該不該說。

    「我忘了。」

    -

    本來準備回學校檢查一下那兩個研究生,順便去我老師家坐坐,老頭子上次潑我一身茶之後有點後悔,也是知道了我爸的事,以為我不跟他去修書是因為我爸病重,更加愧疚,給我放了個大長假,還讓我師兄來參加了我爸喪禮,包了個大白包。

    我最近心力交瘁,不太顧得上老頭子,現在忙完了,準備去他家看看。

    老頭子心思我明白,老人家都偏心疼小的,我是他關門弟子,想我接他衣缽。前兩年就開始把他的人脈全帶我見了,但我這人確實跟凌藍秋說的一樣,不是死鑽在裡面做學問的,老爺子平時偏心點沒什麼,這種大事上偏心,對我那幾個師兄太不公平了。

    我年輕時候,也曾爭強好勝過,不然不會拼著26歲讀了個博士出來。但也許是我爸去世的緣故,萬事都感覺淡了,像站在大太陽底下戴著墨鏡,跟這世界都隔了一層。

    下車時本來想查個東西,手一抖,掉到水坑裡了,破手機直接閃兩下就沒電了,打不了老頭子電話,乾脆直接上門,老宿舍樓爬掉半條命,上去一看,老頭子家門口都落了一層灰了。

    我敲門,敲了半天,沒人應,倒是樓下下來一個小孩子,趴在樓梯上對著我叫。

    「別敲了,程校長搬走了!」

    「什麼時候搬走的?」

    「搬走幾年了!」熊孩子笑嘻嘻地,沒一句真話,我過年時還來老師家吃過飯,這孩子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

    手機一廢,整個人寸步難行,還好我有隨身帶筆的習慣,想留句話給老頭子,不知寫什麼,從地上撿了個煙盒,順手寫了句「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卡在防盜門上了。

    這謎語打得太淺,老頭子看著大概要笑的。

    程音的婚禮不知道籌備得怎麼樣了。

    看著長起來的小師妹,得包個大紅包才行。

    -

    今天天氣下雨,還是怕地下車庫,所以把車停在外面,走一段路回家,走著走著忽然覺得汗毛倒豎。

    有個人在跟著我。

    天色漆黑如墨,我看不清那人樣子,也不敢去看,只覺得瘦且高,一身衣服很累贅,蓬髮,像個流浪漢。

    只要不是狗仔都好。

    我閃身進了一樓,裝作不經意回頭,那流浪漢還在雨里站著,像個雕塑。

    最近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太多,我簡直有了免疫力。

    但是無論我免疫力多強,看見景莫延站在我家裡,還是有點情緒失控。

    白天剛隔著肚子見過景家長孫,晚上又見景家的小少爺,看來我還真跟景家有緣。

    景莫延向來是凍不死,大冬天,玄關掛一件薄外套,自己身上穿著一件奶白色毛衣,下面都換上居家褲了,因為是齊楚的褲子,還挽了一截,站在廚房,拿齊楚的杯子喝茶。齊楚坐在他對面看劇本,這場面簡直如詩如畫。

    如果忽略我這個淋成落湯雞的傢伙,就更好了。

    景莫延先發現我進門,回過頭來對我笑,叫:「肖哥。」

    我答應了一聲,懶得跟他敷衍,把外套往地上一扔,去洗澡。

    半個月前也差不多是這樣,結果這瘟神一走,我爸就進了醫院。

    齊楚跟了過來。

    「怎麼,又是你爸的事?」我站在浴室里脫衣服,齊楚的影子被光照得淡淡地投在地上。

    齊楚沒說話,看來就不是。

    「這是我的家嗎,齊楚?」我平靜地問他。

    「是。」

    「那我還要說多少次,我討厭景莫延,我不想他出現在我家裡。」

    齊楚收斂了神色。

    「我會跟他說的。」

    -

    半夜驚醒,做夢夢見自己摔斷了腿,不知道跟誰喝酒回來,醉得在走廊里爬著走。

    口渴得很,去廚房倒水喝。被冷風吹了個激靈,這才發現廚房的床沒有關,我走過去關窗,順便往樓下望了一望,頓時嚇了一跳。

    樓下的大雨中,路燈下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跟蹤我的那個流浪漢。

    他仍然穿著白天那件累贅的黑色衣服,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出瘦而高挑,仰著臉,安靜地看著我家窗口的方向。

    我渾身發冷,正要關窗,聽見背後一聲:「林哥?」

    我一轉身,只覺得眼前一花,腿上火燒火燎地疼起來。

    景莫延端著一杯滾燙熱水,不偏不倚正澆在我腿上。

    我被這劇痛燙得跳起來。

    「你有病嗎?」我強忍住才沒扇他兩個耳光:「瞎眼了,端著熱水潑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裝作驚慌失措樣子,像要低下頭去查看我的腿,卻仰著頭,對我露出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來。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把他揪了起來,抓著他領子按在流理台上,抬手就是兩個耳光。

    「很好玩嗎?我也跟你玩玩。」

    他皮膚嫩,一打就腫起來,嘴角直接流出血來,然而他卻對著我笑,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我明白過來,抬起頭,看見站在廚房門口的齊楚。

    他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我,墨黑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景莫延從我手底下掙脫,一溜煙跑到他身邊,躲在他身後,一臉懼怕地看著我。

    真是,我十歲就玩膩的手段。

    然而齊楚卻這樣看著我。

    他的神色複雜,似乎在斟酌詞句,要怎樣才不戳破這尷尬氣氛。

    「莫延年紀還小,他很多事不懂……」他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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