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2023-09-28 17:57:47 作者: 鮮橙
    「袁喜,是媽對不起他……」

    「是你!是你對不起他!」袁喜突然用尖銳的聲音喊道,「不是我們,不是我爸,不是我!因為你的『對不起』,爸六十歲了還要去給人扛家具,最後連命都搭上了;這了你的『對不起』,我放棄了出國的機會,放棄了我愛的人,放棄了我的婚姻。為什麼是我們?」

    袁母畏懼地看著袁喜,哭泣著,她被袁喜瘋狂的樣子嚇壞了,忙上前去扶她。袁喜一下子撥開她的手,一臉的厭惡之色,激動地喊道:「你明知道何適母親嫌棄我有個智障的大哥,你明知道他們是怕我生一個大哥那樣的孩子才不要我,可你卻什麼都不說,你怕我知道實情後就不再管大哥了!所以你就是不說出真相,寧可看著我那麼痛苦,你也不說,是不是?」她的聲音顫抖著,憤怒地指著母親,撕心裂肺地喊,「你真狠,你真狠,你讓我爸為你們做一輩子的老黃牛,你還要讓我接著做下去。你卑鄙,你真卑鄙!」

    「不,不。」袁母囁嚅著,虛弱地辯解,「我沒有。」

    袁喜僵了僵,突然又瘋癲地笑了起來,說道:「是啊,你不卑鄙,你這是偉大,多偉大啊,為了別人的孩子,犧牲自己的孩子,多麼無私啊!可是媽,我真的是你生的嗎?」

    客廳的青卓被吵醒了,推開門,站在門口,看到袁喜在笑,就問:「小喜,你笑什麼呢?」

    袁喜停下笑,慢慢地轉過頭看大哥。青卓被她眼中的兇狠嚇住了,愣愣地站在門口。袁母急忙大聲喊:「青卓,回你自己房間裡去!快去!」

    青卓被母親的呵斥嚇哭了,聽話地往自己的房間裡跑。

    袁喜的情緒卻意外地平靜下來,她緩緩坐在床上。刀鋒一樣的目光看向畏縮的母親,冷笑著問:「如果不是我那個所謂的姐姐找來。你恐怕還不會告訴我這些吧?你是不是打算把這些都帶進你的棺材裡去?」

    袁母不敢看女兒的目光,低下頭小聲地啜泣著。

    袁喜又問:「她得了病?需要我拿錢?」

    袁母忙搖搖頭,抬頭看了袁喜一眼,急切地說道:「不是錢,你姐姐得了腎病,她熬不下去了,需要移植腎臟。」她一下子跪倒在女兒面前,抱著女兒的腿哭喊,「袁喜,你救救她的命吧。媽的腎配不上,如果能的話,兩個都割下來也行啊。可是媽的腎不行啊,袁喜,你救救她吧,她是你的親姐姐啊,那么小就被送了人,沒吃過我一口奶。媽對不起她啊。」

    聽著母親的哭喊,袁喜呆滯地坐著,心裡好冷,五臟六腑都冷成了冰。她告訴自己別哭,這樣的母親不值得她哭,也不能生氣,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步懷宇說,如果不高興就去揍他一頓,絕對不能自己生氣。步懷宇,對了,她要找他,他能給她溫暖,只要他來了,她就冷了。

    她神志恍惚地站起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她得給他打電話,她要見到他。母親的手不定期拽著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她麻木地掰開她,走到客廳去打電話。步懷宇,步懷宇……她要念著這個名字,只有不停地念著這個名字,她才能夠堅持下去。

    步懷宇趕回來的時候,袁喜正坐在樓前的台階上等他。他叫她的名字,她呆滯地抬起頭來看他,臉色蒼白得像鬼,不帶一絲血色。見到他向她走來,她緩緩向他伸出了雙臂。他嚇壞了,連忙上前抱起了她,掩飾著心裡的驚慌,柔聲問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

    她搖頭,在他的懷裡虛弱地說:「帶我離開這裡,我再也不要去見她,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下一輩子都不想。」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又和母親生了這麼大的氣,前段時間她們關係明明緩和很多了啊,他也不敢問,只是用輕柔而堅定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這裡是我們的家啊,你還要去哪裡?」

    她抬起頭來看他,眸子裡有著孩子般的迷茫,低聲重複他的話:「我們的家,我們的家……」然後又疑惑地看向他,問,「我們的家?」

    「嗯。」他點頭,抱著她上樓,柔聲說,「我們的家,我們一起回去。有我在,什麼事都不怕。」

    袁母見到步懷宇抱著袁喜進門,想過來看看袁喜,卻又被步懷宇冰冷的眼神止住了腳步。她膽怯地看著女婿,在她的印象里,步懷宇一直是謙和有禮的,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凌厲的眼神。

    袁喜把頭埋進步懷宇的懷裡,不願再看母親一眼,只是對步懷宇小聲說:「讓她走,讓她走。」

    步懷宇看了岳母一眼,冷淡地說道:「對不起,一會兒我的助理會過來接您,他會安排你在酒店裡住下。袁喜這裡安排好之後我會去找您談今天的事情。」

    袁母哭著回房收拾了行李,又去青卓房裡把他領出來,步懷宇的助理已經到了,正在客廳里等著她。步懷宇在臥室里陪著袁喜,沒有出來。青卓不解地問母親:「媽,我們這是去哪兒?」袁母流著淚,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領著他,跟著步懷宇的助理出門。

    臥室里,袁喜迷糊的睡去,睡得並不踏實,雙手緊緊地揪著步懷宇的衣襟不肯放開。步懷宇斜倚在床頭,用胳膊摟著妻子,低頭親吻她緊皺的眉頭。

    剛才她哭著向他訴說,雖然話語雜亂,可他還是聽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心痛得無法呼吸,只是心疼她,也自責,都是他妄想讓她和母親緩和關係,才會給她帶來更深的傷害。他心裡更是憤怒,岳母真是糊塗,袁喜正懷著孕,她怎麼可以提出那麼荒唐自私的要求!

    這樣的母親,真是不要也罷。

    步懷宇原本想等袁喜情緒穩定了,再去找袁母談這個事情,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袁母竟然自己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對老年夫婦。這對夫妻的氣質都很好,男的儒雅女的溫婉,顯然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是兩人的面貌都有些憔悴,婦人的眼圈更是紅腫著。

    那丈夫很禮貌地問:「請問是步先生嗎?」

    步懷宇點頭,神色冷淡地看著這對夫妻。

    「鄙人姓鄭,這位是內子。我和內子想見一下袁喜女士,請問可以嗎?」那男人問。

    「不可以。」步懷宇拒絕。「我妻子身體不好,需要靜養,不能見客。」

    那婦人臉色突然一變,猛地推開步懷宇闖了進來,大聲喊道:「袁喜,袁喜!」

    袁喜臉色蒼白地站在臥室門口,神色冷漠地看向外面。婦人的喊聲突然停下了,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她。

    步懷宇眸子裡透露出危險的氣息,他冷冷地看了那婦人一眼,走到袁喜身邊扶著她,柔聲斥道:「讓你休息,怎麼連話也不聽了?」

    袁喜用力地握著他的手,把身體的重量都移給他,然後面色平靜地看著一直沉默站在門口的母親,問:「他們是誰?」她的語氣平靜得不帶一絲感情。袁母害怕了起來,心痛地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一時說不出話來。可她又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另外一個女兒,那也是她的女兒,一個從小就被送人的女兒,她對不起她啊!袁喜再怎麼樣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還有著健康的身體,可那個女兒,現在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袁母咬了咬牙,硬下心腸來:「這是你姐姐的養父母,他們想要見你。」

    那婦人不等袁母說完,便急切地走上前,紅著眼睛哀求道:「袁喜,求你救救Ella吧,好不好?你去醫院做個配型,我求你了,好不好?她是你的姐姐啊,難道你不愛她嗎?你給她一個生的希望,好不好?」

    袁喜的腦子有一剎那的空白,她只聽到了「Ella」這個名字,別的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你說她叫什麼?」

    步懷宇聽出了不對勁,他想到以前那個出現在何適身邊的女孩子,似乎也叫Ella,但是真有那麼巧合嗎?

    他感到袁喜的手再微微顫抖,不敢讓她再受刺激,他轉頭對鄭氏夫婦寒聲道:「出去,請你們出去!」又低頭看袁喜,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回臥室去。

    袁喜卻掙脫了,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鄭夫人,問:「你的女兒叫什麼?中文名字叫什麼?」

    鄭夫人不明白袁喜為什麼會這麼在意Ella的中文名字,哭著回答:「她叫鄭好,比你大。袁喜,她和你長得很像,你們是姐妹啊,你去救救她,好不好?」

    袁喜不理會鄭夫人的話,只是看著母親,問:「你也見過Ella的,是不是?你覺得對不起她?她有身份高貴的父母,有富有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你還覺得對不起她?母親,我叫你母親,你對不起的那個人為什麼不是我?」

    鄭夫人不懂袁喜和母親之間有什麼過節,她現在只想求袁喜去救她的女兒,於是便又撲上來,哭著哀求道:「我們知道讓你犧牲自己的孩子不公平,可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啊。孩子你以後還會有,可是Ella卻再也活不過來了啊,她等不到你生完孩子啊。」

    步懷宇用手臂擋開鄭夫人,不讓她碰觸到袁喜。   袁喜說:「我和她也不見得配型成功,我們只不過是有同一個母親。」

    「求求你試試看,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們都不能放棄。」

    袁喜忽然笑了,笑著看向母親,指著她對鄭母說道:「她還有個兒子呢,和你女兒是同父的啊,你可以讓他去做一下配型啊。」

    鄭父面色沉痛地說:「青卓不行,他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就是配型成功了,醫院也不會同意手術的。」

    袁喜呆住了,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起種種往事,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Ella現在就站在生死邊緣,她需要自己。

    鄭氏夫婦默默地看著袁喜忽晴忽暗的表情,不明白她的意思。

    袁喜轉過身看著步懷宇,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說道:「送我去醫院,我怕我們的孩子受不了。咱們去醫院吧,好不好?」說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睜開眼,觸目都是驚心的白。她第一個動作便是去摸自己的小腹,那裡還是鼓鼓的,她放下心來,還好,孩子還在。

    窗口站著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聽見她的動靜,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沉默地看向她。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輕聲問:「你也是來逼我的,是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她蒼白的臉,還有比以前顯得圓潤的身子,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像燙了他的眼,讓他的眼眶變得濕潤起來。

    過了好久,她才艱難地說道:「你不知道Ella對我做過什麼,怎能用我的孩子去換她的命?」

    「我知道。」他終於開口了,聲音艱澀地滑過聲帶。

    「你知道?」她略有些驚訝地問,然後便苦澀地笑,「那你還來逼我救她?」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