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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57:47 作者: 鮮橙
他以為他說得隱秘,哪裡知道自己早已經喝得迷糊,說出來的聲音全然不是耳語,反而成了大庭廣眾之下的宣言,眾人先呆後樂,更有人誇張地笑得倒在了一邊,還有些人笑著一個勁地催著袁喜趕緊答應。
袁喜看著猶自往下數數的何適哭笑不得,周圍起鬨的聲音越來越大,袁喜臉色漲得通紅,想從他手裡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無奈他抓得卻緊,只得急急地說道:「何適!何適!別胡鬧了!」
何適那裡已經數到了「小十一」,或許數到後面,他自己都忘數得是什麼,只是傻笑著一個勁地往後面數,後來聽到大家竟然笑著跟著他一起數下去,他反而覺得得意起來,喊得聲音更大了些。袁喜更窘,慌亂中看到老徐的臉,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了一絲冷意,袁喜一怔,眨了眨眼再看過去,卻發現老徐臉上分明掛得是暖暖的笑。
到最後,還是老徐幫著袁喜收了場,這伙子人喝得也都不少,散得時候有好幾個人都是被人攙了才出得門來。何適早已經被灌得神智全無,被老徐和袁喜兩人架到車后座上,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會開車麼?」老徐問。
袁喜搖頭,看著呼呼大睡的何適有些發愁。
老徐略微思量了一下就坐到了駕駛位上,轉頭對仍站在車外發呆的袁喜說道:「上來吧,我先把你們送回去。」
「你的車怎麼辦?」袁喜問。
老徐說:「先放到這裡吧,我一會再回來開。」
袁喜有些過意不去,說道:「要不我帶著他打車走吧,等明天再讓他自己過來取車好了。」
老徐笑了,打著了車,說道:「行了,上車吧,反正也不是很晚,一會的功夫,別客氣了,何適可從來不和我客氣。」
袁喜沒再客氣,上了車,幫何適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睡得稍微舒服點,然後聽到老徐問:「送到哪裡?麗都還是你那裡?」
袁喜想了想,看何適這個樣子,也不放心把他一個人丟在麗都的小公寓裡,便說道:「送到我那裡吧,我照顧照顧他。」
「哪裡?」老徐又問袁喜的住址。
袁喜輕聲和他說了地址後便不再言語,只是低了頭看著正枕在她的腿上大睡的何適發呆,他的酒品向來很好,醉大發了的時候也就是睡覺,有時候還會發出微微的鼾聲,可愛地像個孩子。
第 19 章
時間不算太晚,街道還在炫耀著這個都市的繁華,穿梭不止的車流打出耀眼的燈光和街邊的霓虹燈混雜在一起,像是把初秋夜晚的本應涼慡的空氣全都烘熱了,蒸騰上去給這個城市罩上一層昏黃的光圈。
老徐一直幫著袁喜把何適架到樓上,何適還是醉得毫無意識,在袁喜的床上倒頭就睡。袁喜簡單地料理了一下何適從臥室里出來時候,老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袁喜的關門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在他抬頭看向袁喜的一剎那,袁喜在他的眼神中又發現了一絲迷惑。
袁喜只覺的累,家裡中的事情已經占據了她太多的精神,讓她無力去思慮太多,只是淡淡笑了笑,向老徐謝道:「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徐師兄。」
老徐的眼神瞬間便恢復了清明,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笑著地搖了搖頭,把何適的車鑰匙放到茶几上,說道:「別這麼客氣,我先回去了,你照顧何適吧,他今天喝得不少,恐怕晚上還有得折騰。」
袁喜還是說了兩句客氣話,然後送了老徐出門。回到屋裡又去看何適,見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裡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隱隱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抱怨著什麼一般,袁喜這才發覺剛才匆忙之中竟然忘了給他脫下外套來,這個樣子睡在床上自然是極不舒服的,忙過去使勁抱起何適的上身,一邊低聲哄著一邊給他脫著外套。
這樣的動作讓何適的不適感更加強烈,嗓子冒了煙般地難受,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眼睛依舊閉著,半夢半醒地呻吟:「ella,水……我要喝水。」
袁喜身體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木木地給何適倒了溫水,又回到床邊扶起他給他餵了一大杯的水。
「謝謝。」何適呢喃,頭在袁喜肩膀處蹭了蹭,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繼續睡了過去。袁喜看著何適熟睡的面容發呆,他溫熱的體溫隔著衣料透過來,真實地刺激著她的感官,可為什麼自己那顆心依舊冰冷?他是那樣的樂觀開朗,仿佛周身上下有著散發不盡的熱力一般,就是這樣的溫暖給了她兩年最快樂的生活,也曾陪著她度過了孤寂的四年,可是現在,他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懷裡,為什麼這樣的熱度卻暖不了自己的心了呢?
把何適在床上放好,起身想走的時候又被他抓住了胳膊,「袁喜,別走……別走。」他閉著眼睛喊,死死地抓住了袁喜的胳膊不肯鬆手。可是,他知道他現在喊的是誰麼?人都說酒後吐真言,可這兩個名字,哪個才是他的真?
袁喜就這樣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的睡容,她不傻,那麼多的疑點串連起來早就成了線,可又能怎麼樣?現在推醒了他審問到底誰是ella?還用問麼?他不是早就向她坦白過了麼?她決定和他破鏡重圓的時候不就代表去包容他的過去了麼?為什麼還要介意?有什麼理由去介意呢?他迷失過,她不是也曾經猶豫過麼?他在睡夢裡喊了ella的名字,而她呢?她敢說在自己內心最隱秘的角落裡就沒有那個叫步懷宇的男人留下的痕跡麼?
四年啊,誰能讓自己保持一片純淨的白呢?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麼能要求別人去做呢?她明白的,她都明白的,可就是這樣明白,她還是忍不住去在意呢?
在電話里問皮晦:「如果肖墨亭夢裡喊了別的女人的名字,你怎麼辦?」
「靠!他敢!我立刻拿刀剁了他,讓他做東方不敗第二!」皮晦在電話那邊怒道,仿佛肖墨亭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怒火都能順著電話線燒過來。
袁喜在這邊不說話,心裡有些羨慕皮晦,她總是不去掩藏自己的心事,就那麼直接地表達著自己的好惡,活的簡單而輕鬆。其實皮晦是個看粗實細的人,感受到袁喜的沉默,她的聲音低了些,有些遲疑地問:「袁喜,怎麼了?何適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了?」
袁喜心裡有些苦澀,還是輕輕地笑了笑:「沒有,他對我挺好。」
皮晦不信,又問:「那怎麼聽著你說話有氣無力的?」
「就是有些……累,皮晦,我媽……打算給我哥娶個媳婦……」
「我靠!」皮晦在那邊的聲量又不由自主地拔高,停頓了片刻才消化掉了這個消息,想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吭哧了半天說道:「你媽,你媽,還真有創意!」
袁喜想不到皮晦能用「創意」這個詞來形容母親,握著電話筒說不出話來,只覺的眼眶發熱。
皮晦替袁喜不平,接著說道:「袁喜,我說這話你別生氣,我也不是挑撥你們母女關係,我特不理解你媽,你是她親生的嗎?她是不是打算把你榨乾了才算完事啊?你哥那情況能結婚嗎?你媽是不是嫌你活得還不夠累啊,還想再給你背上幾個包袱啊?她怎麼想的啊?你別管她了,她愛娶讓她娶去!你少又自己發愁!」
袁喜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皮晦,我覺得累,真的累,我爸今年都六十了,為了給我哥攢娶媳婦的錢,現在還給人抗家具,我能不管麼?我心疼啊!可是我要怎麼管?嗯?皮晦,我該怎麼管?」
皮晦也被袁喜問得沉默了,好半晌才嘆口氣問道:「這事你告訴何適了麼?」
「沒有。」她沒有告訴何適,她不知道要怎樣去向他描述自己的家庭,他的家庭條件是那樣的好,好到讓她都無法坦然面對自己家庭的寒卑。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和他的家庭相匹配的家庭啊,沒有後顧之憂,不用去掩藏些什麼,哪怕貧寒點,可至少要幸福,可是她的家庭,稱得上幸福麼?
也許會有很多人用不屑的口吻指責她虛榮,說她這是自卑,這是虛偽,然後告訴她要樂觀,要開朗,要挺直了脊樑面對自己的生活,哪怕那充滿了苦難。在這個社會中,很多人都能看著別人說出一串串人生真言,然後告訴你不該怎麼做,應該怎麼做。他們說得是那樣的輕鬆,那樣的理直氣壯,因為他們從沒有經歷過這些苦難,而苦難這種東西,只有在自己背負的時候才能夠叫做苦難,別人身上的,再多,也頂多叫作同情。
袁喜可以很坦然地在步懷宇和張恆面前說「我很窮,沒錢請你們吃飯」,可是她卻無法告訴何適「我的大哥是個傻子,我父親現在正賣著苦力,打算攢錢給我哥買個媳婦」。有幾個人願意在愛的人面前顯露出自己背後的寒卑?
她說不出口,說她自卑也好,說她虛榮也罷,她真的無法對何適說出口。
「你應該告訴何適,」皮晦說,「既然你決定和他在一起了,以後的生活你們就應該一起面對,不論是苦難還是幸福,袁喜,你這個樣子下去我很擔心,你對何適隱瞞了那麼多,你確定他愛上的那個是真實的你嗎?還是一個你給他塑造的一個完美的形象?你這樣做,對他公平麼?」……
睡到後半夜,袁喜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睜開有些發緊的眼皮,發現何適正抱著自己往臥室里走,「幹嗎?」她問。
何適低頭看她迷瞪的樣子,輕笑了一聲:「丫頭,你怎麼睡沙發上了?幸虧我看到了,不然明天你有得罪受!」
袁喜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怔怔地伸手摸上何適的臉頰,輕聲問:「醉酒會不會頭疼?」
何適笑著搖頭,側過臉在袁喜的手心輕吻了一下,說道:「我沒事,睡了一覺就沒事了,那點酒算不得什麼。」
袁喜聽他又開始說大話,忍不住微笑。何適把袁喜放到仍留著他體溫的床上,自己也在她身邊緊貼著躺了下來。袁喜有些不自在,往旁邊挪了挪,打算坐起來:「我去皮晦床上,你接著睡吧。」
何適卻一把攬住了她,把她又抱回到懷裡:「就這麼睡吧,我想抱著你睡,一會天就亮了。」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他把手臂收攏的更緊,在她耳邊低低地笑:「別怕,我什麼也不做。」
他越這樣說袁喜就越覺得緊張,身體更是僵的厲害,她還從沒有和何適在一張床上睡過,這樣的情形太過曖昧,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就這麼僵硬著身體,側身躺在何適的懷裡。還好他算是個說到做到的君子,果真除了抱著她之外沒有別的動作。後來,就連他的身體也往後挪動了一下,不再像開始時那樣緊貼著她,只有貼在她腰前的手心依舊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