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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57:47 作者: 鮮橙
袁喜還是不說話,拿了干布不慌不忙地擦蘋果上的水珠。
肖墨亭在客廳喊皮晦,「小晦,給我倒杯水來!」
皮晦正有氣沒地方撒,扭了頭沒好氣地衝著外面喊:「你自己沒長手?要喝自己倒!」
客廳里,肖墨亭笑得無奈:「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小晦,和她姐姐絕對混不了,就算長的一樣,我也絕對不會抱錯人。」
張恆看著肖墨亭笑地幸災樂禍。
廚房裡,袁喜瞥一眼氣得鼓著腮幫子的皮晦,輕輕笑了笑,把切好的一塊火龍果塞到她手裡,這才輕聲開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皮大媽,我也知道他這艘船是艘豪華快艇,我看得很明白,就因為他好,我才不想去把他當作個救生圈來用,如果我現在就驚惶失措地爬上船的話,我就永遠不會知道這水有多深,也許水原沒有那麼深,我只要站起來就淹不著了,只有大家都看清楚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是不是我該上的那艘船,他也知道我是不是他要搭的人,你明白了麼?」
皮晦咬著下唇看袁喜,像是在消化她的話,好半天才又問道:「如果水深呢?你又學不會游泳,被沒了頂怎麼辦?」
袁喜彎著彎嘴角,想給她個安慰的笑,可終究沒有笑出來,轉過身繼續切著水果,幽幽說道:「我寧可被沒了頂,也不願意被他當作別人救起來。」
是的,她寧可自己在水裡拼命掙扎,也不想他只是因為同情,又或者在水霧中把她看成別人的影子而扯上船,那不是愛情,她很清楚。就算沒了何適,她也不應該放棄愛人或被愛的權利,因為她是袁喜,她是堅強的袁喜,她是那個從小就知道挺直了脊樑的袁喜。
假期過得飛快,年假過了以後,青卓被送到皮晦家裡由她奶奶帶了幾天。人老了,總是捨不得老家,走到哪裡都惦記著家裡的破破爛爛,剛過了十五,老頭老太太就鬧要回老家,青卓雖然走得不情願,可也只能跟著皮晦爺爺奶奶一起回去。
五點多的火車,從車站出來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袁喜和皮晦搭了步懷宇的車回去,電台里放著徐譽藤的《等一分鐘》:
「……如果生命沒有遺憾,沒有波瀾,你會不會永遠沒有說再見的一天,可能年輕的心太柔軟,……我再等一分鐘,或許下一分鐘,看到你不舍的眼,我會用一個擁抱換取你的轉身……」
憂傷的歌聲瀰漫在車內,步懷宇靜靜地看前面的紅燈,面容有一霎那的恍惚,似在咀嚼著歌詞的味道。
車窗隔絕了外面的喧鬧,袁喜扭著頭瞅著街上無聲的燈火,心裡像是有什麼地方又疼了起來。
皮晦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坐在后座上突然大聲喊道:「步懷宇,換了,換了,這嘛歌啊?真難聽!」
步懷宇淡淡地笑笑,關了電台,放了張碟片進去,舒緩的鋼琴曲響起來,不知怎的,袁喜就覺得鬆了口氣,轉頭看步懷宇,仿佛第一次發現他側面原本強硬的線條在昏黃的燈光下竟有些柔化。
步懷宇像是感受到了袁喜的目光,轉頭迎上了她的視線,看袁喜趕緊避開了他的眼睛,故作掩飾地伸手去撥弄車前掛的水晶飾墜,他輕輕地笑,微抿的嘴角挑了一抹柔意。
過了年,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
袁喜和步懷宇依舊不遠不近地相處,步懷宇有空的時候會捎袁喜上班,袁喜空下來的時候也會給他燉一些養胃的湯,會替他操心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兩人像是朋友,又比朋友多了一些什麼,卻又比情人少了很多。
公司里有同事看到袁喜上步懷宇的車,「袁喜攀上步懷宇」的消息很快就在大樓里傳播開來,傳到最後,就成了心機深沉的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釣上了他這樣的金龜婿,男同事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一分好奇,而女同事,則多了些挑剔和嫉妒。
還有女同事故意把話當著袁喜的面說,「還說什麼壓根不認識,怎麼就有人這麼虛偽呢?表面上一副老實樣子,誰知道心裡都藏著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袁喜聽到了只是淡淡地笑,既不反駁也不解釋,依舊按部就班地做自己份內的工作。
皮晦看到袁喜又漸漸恢復了年少時的開朗就已經很知足了,倒也不去追問她和步懷宇的進度,依舊在肖墨亭那和袁喜這裡兩頭跑,中間還要隔三差五地回家去安慰一下老媽,她真的很忙。
張恆倒是很清醒地旁觀著這一切,「老步,如果你和袁喜這丫頭在一起,要麼你們會成為最幸福的一對,要麼就是最不幸的一對,」他說,「你知道麼?你們兩個太像了,兩個太相似的人在一起,要麼好到天上,要麼就落入地獄,你想清楚了麼?」
聽到張恆說這話的時候,步懷宇點菸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張恆。
張恆盯著步懷宇的眼睛,收斂了平日的嬉皮笑臉,用少有的認真口吻說道:「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我也感覺她是和勝蘭有些像,可相處的久了才發現她們實際上並不一樣,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我不清楚她以前經歷了什麼,會在最初給了你一個勝蘭的影子,可那不會是原本的她,袁喜是個聰明的丫頭,她應該猜到了些什麼,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才會一直向我們展示著一個和初識時不一樣的她,一個真實的她,你明白麼?她不是勝蘭,也許她能接受你的愛,可她不會接受你把對另一個女人的歉疚回報到她的身上,她骨子裡和你一樣,都是驕傲到極至的人。」
步懷宇把身體陷入沙發內,深深地吸了口煙,隔著煙霧,張恆的眼睛依舊晶亮,「我知道,」他說,「她比勝蘭要堅強的多,不管肩膀上壓了多少東西,她的脊樑總是直的。」自從過了年,她就在努力著使自己快樂起來,讓自己用微笑去面對一切,即便有些時候那笑容是勉強的。
她的努力,他看得到。
「所以,」張恆把話接過去,「我更不能允許你去傷害她,她----堅強的讓我看了都心疼。」
步懷宇聽了笑笑,斜了張恆一眼,把煙摁滅在菸灰缸里,少見地調侃道:「你心疼幹嗎不自己去追她?」
張恆卻沒笑,靜靜地看著步懷宇,直到步懷宇收了嘴角的笑意,重新又給自己點上了一隻煙。
也許,一直這樣下去,袁喜和步懷宇兩個真的可以走到一起,只要再給他們多一些時間,讓他們再把彼此看得更清楚一些,把自己看得再透徹一些。
然而,生活中卻沒有那麼多的也許,有些道路,明明似都看到了頭,卻又突然在眼前拐了一個彎。
那天下午,步懷宇又出去拜訪客戶,下班的時候袁喜搭了公共汽車回家,人還在車上的時候,手機就響了,袁喜從擁擠的人群中費力地把手機掏出來,摁通了,皮晦有些異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袁喜!你在哪?」
「嗯?我在車上,一會就到家了。」
「和步懷宇?」
「不是,」車又停下,擠上來更多的人,袁喜只得順著人流往裡面涌去,「他有事,我搭的公車。」
手機里沒有了聲音,袁喜不知道是皮晦沒有說話,還是因為車裡的信號不好。
「餵?」
「袁喜,」皮晦那裡像是猶豫了好久,才輕輕吐出句話來,「何適回來了……」
袁喜只聽見了一句,只此一句,就已讓袁喜的世界天翻地覆。
第 11 章
袁喜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下了車,人有些機械地往小區走,想慢一些,可腳下卻不聽使喚,一步緊接一步地邁著,仿佛已經有了迫不及待的急切。
當那抹人影終於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她的腳步卻猛地停下來,原本走得有些急促的呼吸一下子屏住,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胸口明明已經憋得生疼,可是卻吸不進去一絲空氣。
袁喜這時才發現,手機竟然一直被自己緊緊地抓在手裡,沾滿了汗漬,膩呼呼的,一不小心就能從手心裡滑出去。
穿過昏黃的燈光,她看向那頭的何適,熟悉又陌生,他好像又高了些,也結實了些,不再是她記憶里那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而今的他,是一個體格健碩的男人,有著挺拔的身材和修長的四肢,即便隔了這麼遠,她似乎都能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稱之為「男人」的味道。
像是有著感應,他突然抬頭看向她,只一瞬間,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里就含滿了深情、激動、痛楚、狂熱甚至還些許惶恐,穿越了四年的時空落到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改變。
只這一眼,她就已經知道,他還是她的那個何適。
可是,四年了,四年了他才肯回來,在她都已經絕望後,在她已經掙扎著從水裡站起來的時候,在她已經決心把這段記憶全部拋掉的時候,他才肯回來。
四年了,他吝嗇地連個電話都不曾給她,當她抱著他送的布猴子喃喃自語的時候,他在哪裡?當她捂著肚子蜷縮在床上的時候,他在哪裡?當她一個人面對著冰冷的房間欲哭無淚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心裡不是沒有恨過,只是早已經被厚厚的思念早掩住。
袁喜吸口氣,從何適身邊一步步走過,好像他只是一個路人,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沒有愛也沒有怨。
在相錯而過的一剎那,她的手臂被他抓住,下一秒鐘,她的脊背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他灼熱的體溫,透過薄薄襯衣,cháo水一般涌過來,似要把她撲到。
「袁喜……」他痛苦地低呼,聲音帶出顫抖的嘶啞。
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摟住她,仿佛要把她生生地勒成段,然後再鑲嵌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袁喜挺直著脊背,微揚著頭,努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遠處大大的廣告牌子,上面的字體清晰了又模糊,不敢眨眼。
「……還回來幹嗎?」她問。
何適把頭埋在她的肩窩,唇觸到她的肌膚,巍巍地戰慄,聲音沙啞地不成樣子:「……我害怕,怕我再不回來,會再也記不清你的樣子……怕我再不回來,會把毫不相干的人也當作你……我害怕……」
袁喜低頭,任自己的淚珠大顆大顆地落在水泥地上,暈成模糊的一片,「你混蛋!」她的聲音里透露出哭腔,「你怎麼才肯回來,你怎麼才肯回來……」
是啊!怎麼才肯回來?他嘆息,手臂更用力地擁緊他,為什麼到現在才肯回來?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她早已經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為什麼到現在才明白她是他永遠都捨棄不了的?
曾經以為那只是一時的青春年少,曾經以為時間會把愛情和激情都沖刷乾淨,……
她僵直的脊背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終於在他的懷裡軟化下來。
「你打算怎麼辦?」皮晦坐在窗台上問袁喜。
就在剛才,透過冰涼的玻璃窗,當她看到何適在背後把袁喜擁入懷裡的時候,她知道,袁喜的劫來了,來得那麼快,那麼兇猛,讓她去拉她一把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袁喜又一次在愛中淪陷、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