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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58:14 作者: 一念夕霧
「孽障!死了也不放過我的孫子!我簡家到底做錯了什麼竟招來了這樣一個孽障禍害我簡家?!要什麼報應都往老身身上來,不要再來禍害我的孫子!」
簡老夫人病倒了,病倒如抽絲,就仿佛真的像是將孽障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的,隨著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簡林卻是一天天好轉了起來,他不再整日整夜的唱戲,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跪在簡老夫人的病榻前,雙目無神地看著簡老夫人,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
簡老夫人臨死前,向簡林坦白,那杯毒酒是她送到胭脂房裡的。
簡林無神的眸子總算是有了一些反應,他動了動眼珠子,看著老婦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奶奶,我知道啊。」他低下頭,靜靜道,「我一直都知道。」
簡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簡林氣死了簡老夫人。
下葬那天晚上,簡林又穿上了許久未穿的戲袍,咿咿呀呀唱著戲,百轉千回,淒婉斷腸,但和從前不一樣的,是他的眸中不再無神,而是淬滿了怨毒。
他看著屋子裡的某一個角落,笑得悲愴幽怨:「胭脂,你滿意了嗎?」
簡林掩唇而笑,眼淚落了下來。
「我氣死了奶奶,給你報仇了呢,你是不是想要我這樣?」
胭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同泄了閘的洪水,簌簌流個不停,心臟都揪得發疼了。她拼命地搖頭,一步一步後退,無法接受眼前這樣子的他。
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簡林那孩子,明朗如星的那個孩子,不該笑得這樣骯髒污穢。
他不該變成她從前的模樣。
胭脂明明報了仇,但心中卻愈加空得發疼了起來。
心中仿佛被利刃穿胸而過,雪白尖銳的利刃上滴滿了黏膩的鮮血,刺痛抽疼,令她難以呼吸。
簡林沒有尋死,他不敢死,因為他不敢面對簡老夫人,深愛卻又痛恨胭脂,他只想折磨自己,於是他白日裡行屍走肉一般生活著,夜裡便唱戲。
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下他的眼淚。
城主不准人進內院,僕人都以為內院鬧鬼,因此望之怯步,內院再也沒有人敢進來。
簡林將自己鎖在了一個城裡,昏天暗地,獨自孤苦,宛若惡獄。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裡,夜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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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菜拿硃砂在簡府院子外的空地上畫了一個浴桶大的圓圈,圓圈裡可容納六七人,她從懷裡掏出紙符,是幾張顯身咒,將顯身咒貼到了紅色圓圈的五行正宮之上。
紅色的硃砂圓圈陡然間騰起光亮來。
女鬼飄到了圓圈裡,身上的死氣消失不見,就連臉上的油彩胭脂都像是被洗淨了鉛華了似的,素淨白皙,泛著淡淡的光暈,在夜幕下顯得格外乾淨。
她擦乾淨了臉上的淚,強自歡笑,沖蘇菜菜點了點頭。
蘇菜菜抱著白貓,推開了胭脂閣的房門。
簡林一身戲袍,茫然地看著突然推開門的綠裳少女,回不過神來,綠裳少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一邊,露出了院子裡那個渾身像是會發光一樣的女人。
簡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哆嗦著唇角。
「胭、胭脂……?」
胭脂站在院子裡,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就仿佛已為此等待千年。
簡林如同脫弓之箭猛地射出,踉踉蹌蹌地衝進光圈裡,想要擁抱胭脂,但又怕消失在他眼前。
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眼中的恨,眼中的怨,在此刻盡數消失不見。
只要看到了胭脂,他便像又變成了初見時的那個毛頭小伙兒,永遠生澀,帶著靦腆的窘迫。
被她捏在手心裡,死死的。
胭脂說:「我在下面的時候,見過了奶奶。」
簡林的臉上煞白,呼吸一滯。
胭脂忙道:「阿林,奶奶是油盡燈枯而亡的,並不是你以為的被你氣死。她身子壯得很,進往生門之前,還揪著我的頭髮把我痛打了一頓,讓我留在上面告訴你,她並不怨你,只想你好好活著,將……」胭脂垂下了眼睫,「將簡府的香火延續下去。」
簡林哆嗦著發白的唇角:「奶奶、奶奶真的這麼說?」
胭脂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簡林生怕觸怒了胭脂,連忙點頭。
在和胭脂的相處中,簡林永遠都是處於下風的。
胭脂苦澀了笑了笑,湊上前,隔著咫尺的距離,吻住了簡林的唇,簡林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明明胭脂此刻是魂魄,吻住他便如同吻住了空氣一般,但簡林還是緊張得手指直打哆嗦。
她從未主動吻過他的唇。
胭脂的模樣有些羞澀。
她眼神閃了閃,抬眸,直直地看著簡林。
「簡林,我喜歡你。」
簡林的胸口猛地一震,定定地看著胭脂,瞳孔不斷收縮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胭脂靜靜地看著他,紅唇輕啟:「生前生後,都只愛你一人,所以,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我不想看到這樣子的你,我已經成為過去,你要更加珍惜活著的人才是。」
簡林愣愣地看著她,唇角哆嗦,說不出話來。
胭脂的身體變得有些透明。
孤魂野鬼一旦冷卻執念,便會被往生門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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