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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58:14 作者: 一念夕霧
翠香汗毛倒立,嚇得小腿直打哆嗦,動都不敢動。
板車上的夜香桶顫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翠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她入府才三天,剛入府的時候,曾經聽聞大丫鬟們說,胭脂閣三年前死了一個小妾,妾名胭脂,生前是個戲子,胭脂死後,胭脂閣便夜夜鬧鬼,傳來胭脂的鬼歌。
翠香冷汗直冒,心臟狂跳。
胭脂閣里的歌聲越來越淒婉了,似乎是在說什麼「斷井頹垣」「誰家院」,唱白說詞,聽得人毛骨悚然,後背發涼。翠香屏住了呼吸,嚇得牙齒直打寒顫。
該不會、該不會這就是那女鬼的歌聲吧……
翠香唇無血色,猛地扔下夜香板車,抱頭鼠竄,消失在簡府的內院之中。
銀屏夜微寒,孤月重門靜。
一頭火紅的魔獸展開雙翼,在月空中一躍而過。
窮奇馱著蘇菜菜及白貓,飛在半空中,胭脂鬼影飄飄,在前方引路,不到片刻,便將他們引到了一方大宅,窮奇俯衝落地,化作黑貓模樣,蘇菜菜抱著白貓四處打量著宅邸。
耳畔傳來雌雄莫辯的聲音,唱著一首戲曲,淒淒哀哀,悲惋動人。
陪著夜風淒涼,甚為憷人。
胭脂眼睫一顫,又要落下眼淚來。
蘇菜菜菊緊蛋疼胃出血。
哭哭哭,就知道哭!
哭能解決問題嗎?
蘇菜菜見女鬼欲哭便頭皮發麻,不敢看她的淚容,只咬牙揣緊了懷中的白貓,身子瑟瑟發抖。白貓這會兒倒是沒有嫌棄蘇菜菜膽子小了,乖乖地窩在蘇菜菜懷裡,任她抖成篩子。
胭脂默默流了一會兒淚,便啞聲道:「仙子小姐,我們進去吧。」
蘇菜菜鬆了一口氣,心想著這女鬼總算是沒哭了,蘇菜菜連忙跟著胭脂進了月門,一路穿花拂柳,過橋繞石,只想著趕緊解決了這件事,回客棧好好睡一覺。
越靠近裡頭,那歌聲便越淒婉。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首曲子。
蘇菜菜這會兒憷的不是女鬼的血淚哭容了,憷的是那首歌。
這唱得也忒滲人了。
像是故意唱得這得淒婉似的,行腔隱約間,竟然還透著一股惡毒,宛若索命一般。
蘇菜菜扼腕。
白糟蹋了一首好詞。
臨了胭脂閣門口,女鬼胭脂的魂魄徑直穿透門窗,進了房間裡頭。胭脂閣的窗戶大開,像是想要將歌聲故意傳到院子外頭似的,華麗淒絕。
蘇菜菜站在窗前,透過小軒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裡頭的場景。
斜月碧窗,透著金屋裡紅紗掩映,玉璧輝煌。
燈紗暖人,十幾盞燈仿佛將胭脂閣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了。
宛若粉墨出場的戲台,紅帷靜落,高燈如白練。
紗幔香濃,香爐青煙。
房間裡站著一個人,背對著蘇菜菜,看身段,應該是個男人,他身上披著和女鬼胭脂身上一模一樣的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咿咿呀呀唱著詞,唱腔百轉千回,他轉過頭來。
一張濃妝艷抹的臉,花旦扮相。
右眼淚痣,如歌如恨。
臨去秋波那一眼,空洞絕望,淬著毒汁。
女鬼靜靜地看著那男人,眼淚悄無聲息地流著,但那男人仿佛看不見似的,絕望的眼神空空地落到房間裡的某一處,唱腔絲絲入扣,動人不已,但華麗的行腔卻怎麼演掩不住幽怨的恨意。
他輕抬縴手,蘭花秀指,拖住水袖行雲流水,掩唇而笑。
空洞的眼珠子只動了一下,眸中的清淚便流了出來。
他的唇角的笑容越發秀艷。
唱詞不停,一遍又一遍。
女鬼再也忍不住,含著血淚向那男人:「阿林,別唱了,求你別唱了。」
她的靈魂穿透男人的身體。
蘇菜菜恍然間驚覺。
男人的裝扮和女鬼的一模一樣,就連那右眼的淚痣,也是如一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第80章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行腔走板,京白唱詞。
咿咿呀呀的戲曲由緩至急,越來越響,拉開了大紅色的幔幃,露出一個金碧輝煌的戲台。
笙簫琵琶錯雜亂彈,鑼鼓拍板,不絕於耳。
一個身披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的粉面花旦倩兮巧笑,紅唇輕啟,唱腔華麗婉轉,念白細膩溫軟,依字聲行腔,水磨腔調,蘭指抬水袖,掩唇媚含笑。
那回眸,秋波湛湛妖嬈姿,春筍纖纖嫵媚態。
記憶像是黑白默片的慢放,靜默無聲,艱澀沉凝。舊日歲月里,光影斑駁,台下的看客們皆是黑白兩色交錯,只有戲台上的燈火布景是奼紫嫣紅的,耳畔聽不到其他聲音,台下的喝彩聲像是被時光凝結,拍板鑼鼓越來越急,胭脂旋身而轉,眸光忽然定到了黑白看客中的那一抹彩色人影。
胭脂的身子一頓。
水眸含笑,再也沒有從那人的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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