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2023-09-28 17:53:01 作者: 楚雲暮
    我被他這樣用力地捏著,全身都疼,太陽穴那裡一突一突地跳,可是我無法阻止,不能阻止!我只能劇烈地喘息著,說不激動是騙人的,蕭峰!經歷那個腥風血雨的夜晚,我們還能在這世界裡真實地活著!

    他放開我,我們象白痴一樣又是笑又是哭,他重重地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層層的紗布,一連罵了幾十聲的傻瓜。

    我不滿地單手推開他,你才傻瓜呢!

    他笑,你不傻?你不傻自己挨了那一棍之後血流了整臉還叫我住手,別打了,被學校發現我就死了,硬是拽著我的手跑了百來米!

    我有些訕訕的,這事我都記不清了,他這麼一說,我才隱隱約約記起一些來了,那時候蕭峰就象瘋了一樣,操什麼打什麼,我親眼看見他掄起兒臂粗的鐵棒砸在四腳蛇的脖子上,他那時候的叫聲,現在想來也覺得悽厲。

    那時候的蕭峰我都覺得陌生,我只覺得他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鬧大了他什麼前途都完,誰兜他都沒用,怎麼叫他也象聽不見,我一抹臉上的血,就去拽他,他的蠻勁讓我怎麼拉都拉不開他,所有人都被他嚇呆了,他那時的表情比鬼還可怕。我瘋子似的拽他拉他,昏昏沉沉地往前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徐然跟在我身邊,三個人的呼吸混雜著激盪著這個瘋狂的夜晚。

    蕭峰摸著我的繃帶,一字一句地說:「那時候我殺了那些混蛋的心都有!他嗎的!敢傷你!」

    我不說話了,他說的,我信,只要見識過他那天晚上的嗜血神情!

    他是瘋了,我又何嘗不是?!

    沉默了一會,我抬眼看他:「傷的怎樣?」

    他自嘲地一笑:「沒你嚴重!」我已經從他領口裡看到一圈一圈的白色繃帶,和臉頰上一大塊暗色的血跡。

    他的傷一定也很重,但是他必須若無其事,他還要在事情鬧出去前處理善後,比如搶劫,比如報警。

    「這幾天乖乖給我躺床上呆著,你手都傷到神經了,不許再亂動!」他虎著臉凶我,又起身幫我倒了杯水,口渴不?我把床升起來你喝點水?

    我看著他,有一句話卻不得不說:「……徐然,他怎麼樣?」

    他動作一停,隨即神色如常:「蹭了點小傷,沒什麼大礙。你昏迷的這幾天……他天天守在外面,又怕你媽疑心,連哭都不敢,三天來,只吃過一頓飯。」

    我皺起眉頭,這小傻瓜估計又在鑽死腦筋自責呢!我為他做什麼都是應該啊!他何必這樣!

    「你放心,他被我逼回去休息了,估計明天就會來了。」蕭峰說的輕描淡寫,我不知道他怎麼才能說服那個倔到死的徐然回去,心裡有些奇奇怪怪地不是滋味。

    這時候我媽跟著一個護士敲門進來,蕭峰立即換了一副謙恭而拘謹的神色,我想,那晚的蕭峰,是不會再出現了。

    那護士進來記了下我的血壓什麼的數據,蕭峰則在旁邊給我媽說了些警察問話的內容,我媽說著說著又急了,直罵那些人不是東西,罵我不知好歹。蕭峰心平氣和地安慰她,什麼現在這樣的世道指望那什麼警察想抓人是不可能的,這事也只能自認倒霉。我們也是沖了些,不甘心,才和他們幹上;什麼只當吃一虧長一智,以後不做這種傻事了,把我媽哄的頻頻點頭,總算把心給迴轉過來。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他們。

    我一醒過來就勸媽回去休息,她不肯,我說你總要回去換洗一下吧,我真沒事。蕭峰也幫著勸,說這裡好歹有他陪我,我媽想了想也是,又叮囑了好幾句才走。

    我們之間就象從前那樣聊天說笑,我挪一下都不行,所以大部分都是他在說話,我聽。

    經歷那麼多事,什麼情愛糾葛仿佛好象都暫時被拋在一邊。

    七八點的時候護士給我打了一針,我昏昏沉沉就歪在床上睡著了,半夜被尿意憋醒,蕭峰竟拉著我的手,趴在旁邊睡的死沉。我動動身子,他立即跳了起來,手心一緊:「阿祁?」

    我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醒了:「你幹嗎不回你床上睡,你也有傷啊。」他搖頭,又笑:「我想多看看你。」我也笑:「我現在想撒尿了。」他說:「好我拿便盆給你。」

    「神經!我去廁所拉~便盆!你以為我幾歲了!」我掙扎著起身,一個踉蹌,蕭峰連忙撐住我:「得了吧,你這還吊著瓶呢!我扶你去。」

    他半強硬地撐著我進了廁所,一手替我提著吊瓶,一手幫我拉褲子,我直覺地想躲,他在我耳邊低聲一喝:「別動,你這一隻手等於是廢的了還不讓我幫你----你身上哪個地方,我沒見過----沒摸過?」最後一句話他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字,別有深意。

    我也不想那麼龜毛,乾脆鬆開手,任他拉下鬆緊帶,掏出東西----

    「阿祁……」說這話的時候他幾乎是貼著我的耳垂,熾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地燙著我的皮膚,我沒有說話,他變本加厲,手下稍稍用力,鼻端也輕柔地摩蹭著我的脖子:「祁……」

    「蕭峰,我問你件事。你說實話。」我閉上眼,一手搭住他的。他不滿我的推拒,含糊地吟語一聲:「你說……」

    「照片那事,真的是葉方放出去的?」

    剎時間,他停下所有的動作,很不自然地一笑:「你什麼意思。」

    「我想了很久了。蕭峰,你真當我不明白……那事實在來的蹊蹺。」

    他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開口了:「我知道葉方對我的回來不滿很久了,那天晚上,是我在那些人快走的時候放風出去,引他來拍的照片。以他的為人,這是他不會放過的把柄。」

    「你早就預料到接下來的事了?」

    「……是。」

    我輕輕地一笑,示意他幫我拉上褲子。

    「阿祁,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因為你我都快瘋了!我連前途將來都可以不要,因為我篤定什麼都可以再奪回來只有你不行!!!」他激動地摟住我,「你離我越來越遠,我怕,我真的怕!」

    我用右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突然間大吼出聲,「你知道什麼!我看到你滿臉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叫我別管你快走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我看到你他嗎的和徐然在一起我心裡象剮了一樣的痛!我寧願用那種損招因為我認為前途事業都可以再來,而你只有一個,你知道不知道!」

    他終究還是說出口了。溫柔平和似乎永遠不會在我與他之間長久。

    我有些想哭的衝動,卻還是忍住了,到這步田地,我還能說些什麼。

    難堪的沉默。

    他終於鬆開我,我定定地看他:「只是現在我們三人之間,早就不是愛與不愛能夠解決的了。」

    他仿佛凝住了一般,呆呆地看著我,象過了半個世紀,他才慢慢地開口:「……我扶你回去……」

    那晚的事,我和他都絕口不提了,或許這就是默契。

    第二天,徐然沒有來,下午的時候我問我媽徐然究竟到哪裡去了,她也一臉茫然:「你昏著的那幾天他到是常來,後來回了家之後象就沒再來過了,連電話也沒打。」

    我眼皮一跳:「那他有回家嗎?」我媽白我一眼,我怎麼知道!

    我心裡大急,就想跳下床來----徐然怎麼可能不來!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蕭峰暗地裡捏了我一把,我媽疑惑地看著我:「你著什麼急啊,徐然那孩子又沒病沒痛的!他難道就不能在家呆著啊!」我怕她疑心,只能裝著無事的樣子。蕭峰後來死命安慰我,徐然這麼大人了會有什麼事,你現在乖乖躺著,過了今晚他要是還沒消息我給你找去!成不成?

    看著他堅定的表情我只能點頭,即使焦急萬分。

    我一個晚上沒睡好,總覺得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我實在睡不著,想下床倒水喝,不想驚動蕭峰,我特地放輕了聲音,誰料腳一滑我連人帶架子一起摔在床邊,疼的我直抽冷氣,用手想支撐著床撐起來,卻發現床頭鐵架的中空處夾著一個紙卷,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鬼使神差,我伸手拔出那張紙卷,看到的是那個我看了十年的字跡:如果你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沒有看到這張紙條那就算了,就當我沒有和你說過這些話。我想,我們都要信命,信緣分,是不是?

    阿祁,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毫無顧及的囂張意氣,對所有人所有事,都那麼狂傲,可是現在你漸漸地沒了笑容,為什麼?是我逼的,是不是?

    你愛我,我知道,可誰是你心裡最深的那根刺,我也知道!

    可笑我追了你整整十年,換來兩敗俱傷。

    你那天晚上擋在我面前,滿臉的血,說出那一句「小然子,我說過,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輩子罩著你……」

    我哭了。這輩子我不會再這樣流淚。

    這一瞬間我得到了一切,卻也失去了一切。

    原來你我之間,本就該是永遠的兄弟。

    因為我們踏錯了一步,所以有了無數的爭執,痛苦,迷茫。把你送進醫院後,我看著你和蕭峰渾身是血也緊緊地拉著對方的手,我能說什麼?我的心死了……阿祁,我的心真的死了----原來兜兜轉轉,我們之間,還是「兄弟」!

    沒有心的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吧。

    如果陰錯陽差你沒到這張紙條,那就當我失蹤了吧,當我當初,沒有愚蠢地踏出那一步,我們會是真正的兄弟!一輩子的兄弟!我後悔死了!阿祁!我真的好後悔!

    然後是一整張紙寫滿了那句殘忍卻又無心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淚水奪眶而出。

    第38章

    蕭峰聽見動靜,幾乎是跳到我身邊:「張祁?!」他看見我手上捏著的紙條,臉色一變。

    「徐然走了,徐然走了----」我淚眼滂沱,蕭峰按著我的手:「阿祁----」

    我沒理他,扶起身子,吃力地爬起來,蕭峰緊緊地捏住我的肩膀:「張祁,張祁……」我揮開他的手,這一瞬間我只想殺了自己!

    「放開我!我要去找徐然!他走了!是我逼走他的!」我低吼著,蕭峰的臉漸漸地在視線里變的模糊,徐然的話象一把尖利的刀刻進我的心裡,切割地支離破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