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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53:01 作者: 楚雲暮
    我和他遠遠地看著彼此,卻好象永遠走不到一塊。

    我回了一條簡訊:蕭峰,記得那時候你出國前我們說過的話嗎?

    「什麼?」

    他在裝傻,我知道。

    「從今別後,各分東西。」

    這次收到的是一條彩信,打開一看,竟是我和他在婺原的合照。

    李坑的無名山上,我們做了這輩子最瘋狂的一件事。沒有任何顧忌,在罕無人跡的曠野上盡情做愛,我們甚至不再是人,不再為這世界上種種骯髒蠻橫的規則而束縛,我們只是自然里最卑微的生物,只願就此糾纏到生生世世。

    那時候,他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我還不高興,直問:你怎麼不拍咱倆裸體的?我身材不好?!他樂呵呵地回答:只拍臉我就忍不住了,這要是露點我不是甭想做事了!

    我拿出手機,沒事,我忍的住,讓我拍你的,拿到同志網上賣去!

    他笑著揍我,我忙不迭地躲,終究沒留下什麼。

    我竟發現這是我和他唯一的一張合影。

    原來我們之前都太堅定地以為能在一起。

    「我們,分不開的。」

    眼睛有點乾澀,為什麼我們都要活在追憶里。

    我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要把我整個扭曲再硬生生地扯成兩半,痛苦窒息,喘不過氣來。

    「你別逼我。」

    發出去的時候,自己都有些恍惚,再抬眼看去,竟然已經空無一人。

    過了很久,我接到他的回覆。

    你知道我的。我不會放棄。

    我關機,把手機塞回褲袋。

    晚上去找徐然,他爸媽開的小店,生意果然很好,他們或許本就不適合做一個朝九晚五的公務員,我幫著點菜,卻精神恍惚到頻頻點錯菜,徐然他媽笑著打趣我:「阿祁,你這樣我怎麼把徐然交給你啊?」

    我嚇了一跳,手裡一滑,盤子差點摔地上:「啊?你說什麼?」

    徐然他媽趕快把盤子搶在懷裡,說:「哎,就是徐然他姑媽,在深圳開了家大的連鎖飯館,找咱們過去幫忙呢----都打點好了大概不會回來拉。本來想叫徐然一起過去的,他說要讀書,死活不肯去。想想也不逼他,一年就畢業了,還有你照顧他呢,隨他拉。沒想到他告訴我,就是畢業後也不去,就算要飯也留在這!這孩子,還真是倔的很,誰也強不了他。」

    我已經聽到恍惚茫然了,為什麼我對此一無所知!

    回學校的時候,徐然站在我的車後,我一句話都沒和他說。

    他在我耳邊問道:你幹嗎一晚上都不說話啊。

    我咬牙:為什麼不和我說?深圳的事。

    他哼了一聲,沒什麼好說的,決定就是決定了。

    我突然明白他說的那句「走到這一步,我真的回不去了」是什麼意思。

    心情沉重,我說不出是喜是悲。

    離學校後門還有兩三分鐘的路程,一個黑影突然從斜里撞了過來,我條件反she地一剎車,徐然從我車上跳下來:「阿祁,沒事吧?」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突然又竄出好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那隻「四腳蛇」。

    「兄弟,又見面了?」他呵呵一笑,慢慢地從身後拖出一隻鋼管。

    這下再不知道什麼意思,我也白混了:「總有個理由吧?」

    「理由啊?兄弟幾個也不想找你麻煩,誰讓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害的人連老婆都沒了,人家氣不過,我也是受人錢財為人消災嘛!」四腳蛇看看四周:「好在這地方夠黑夠隱蔽,挺適合咱『聊聊』哦?」

    「你們跟了我多久?」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們早盯上我了,今天侯著等我也是早有預謀,就堵在這三不管地帶下手呢。

    「不多,一禮拜。收錢做事,總要小心些。」

    「打個商量,得罪那人的是我,你們收一個人的錢,沒必要做兩個人份吧。放他走。」我把徐然一推。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淡然地一句:「我不走。」

    又一個瘋子!我暗地裡急死了,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道上混的,叫他們罷手不可能,他以為是以前我們那種小打小鬧的鬥毆啊!

    那四腳蛇倒一笑:「行,叫他走,在旁邊看著,五分鐘後過來收拾。」我把車望徐然那裡一推,疾言厲色地吼了一句:「馬上走!!!」

    徐然象終於看出了門道,抖了一下身子,出乎意料地慡快:「好,我走!」

    我鬆了口氣,好在他沒有傻到什麼陪我一起死,他在只會讓我分心。

    遠遠地看著他騎車走了,我慢慢地轉過身來:「謝家暉出多少錢?」

    四腳蛇伸出一個手掌晃了下。

    操。我輕蔑地一笑:「我就值這麼點錢?」

    已經有人被激怒了,禿鷲般地盯著我,低聲咆哮起來。

    「你急著死麼?」四腳蛇揚起鋼管,「動手吧,時間抓緊點。」

    我捏緊雙拳,我有多久沒動手了,試試吧,看看是不是寶刀已老。

    看無間道的時候,總覺得黑幫清理門戶是很帥氣很血腥的事,那他嗎都是放屁,真的拿命來打的時候,永遠沒有喘息的空間。

    閃身躲開兩個人的攻擊,我揮拳向四腳蛇打去,他一捏我的手腕,呵了一聲:「挺會打的嘛!」右手已經掄起鋼管,閃電般地砸了下來,我沒躲沒讓,左手硬是吃了這一記,卻在同時,右手重重地揮上他的腮幫子,喀噠一聲,四腳蛇踉蹌地退後幾步,滿嘴巴的血!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哇地吼叫了一聲,手一揮,一幫人圍著逼近我:「別讓他有命回去!」

    左手已經麻痹了,唯一有感覺的,就是那蜿蜒而下的溫熱血跡,這一瞬間,我反而笑了,如果什麼事都能這般快意地解決,我還用的著那樣撕心裂肺地痛麼?

    我張祁,絕不會坐以待斃。

    我沒有武器,只能靠著身體本能去躲去撞,他們眼底的凶光,在黑夜裡象是散著的血紅。一個人搭住我的左胳膊,我竟然毫無感覺,直到那根鐵棒敲在我的手肘上,我才悶哼一聲,親眼看著自己的左臂無力地垂下。又一個人沖了上來,我忍痛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下,又是一聲慘叫。可來不及轉身,又一根鐵棒已經招呼過來……

    我瞪大雙眼,再不能舉手反擊,就在這個時候,我面前的那個人被人重重一拽,生生地被人掄開幾米。

    這一瞬間,我呆住了,我怎麼也沒想到蕭峰會出現在面前!他身後跟著同樣氣喘吁吁地徐然。我早該知道早該知道!他怎麼會放我不管!他為了救我竟然主動去找蕭峰!!

    「你撐著!」他低沉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我發瘋似地吼:「不關你的事?!你幹嗎要攪進來!!滾!」再出這事他就真的什麼前途也沒有了!!

    情勢不讓人有片刻遲疑,一大幫人已經圍了上來,蕭峰與我背靠背被圍在中間。他低聲一笑:「現在,我們是真的分不開了。」

    那一刻,仿佛又回到我們初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傻傻地擰著根鋼管去救他,也是今日這樣的場景,我和他站在一起,連鮮血,都交混著流淌。

    男兒到死心如鐵,這一瞬間我覺得就是死也無怨。

    局勢亂成一團,我和他不要命一樣地瘋打,不知道誰的血,紛濺在這黯淡的星夜。我剛格開一個人的攻擊,往邊上一看,徐然竟然也被打的渾身掛彩,又是一個人揚起鋼管朝他臉上砸去,我想拉開他,一抬左臂,竟發現沉重地再也抬不起來!

    「徐然!」我什麼也來不及想,他清秀的臉仿佛就在眼前,是的,眼前。我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腦後一個鈍痛,我竟再沒有其他感覺,只覺得一絲一縷的鮮血順著額頭流下,模糊住我的雙眼。

    這一瞬間,我的腦海里交纏著無數的畫面,有和蕭峰的,也有和徐然的。擁有如此感情,我這一生,已經無悔了。

    「張祁!!!」兩聲絕望的哀號。我覺得一陣鐵鏽般的腥味湧上喉頭,我對已經淚流滿面的徐然一個微笑,輕聲說:「小然子,我說過,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輩子罩著你……」

    第37章

    我似乎做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夢,每一個殘片裡,卻都是三個人的回憶。

    恍惚中我似乎醒過來幾次,每次在眼前晃動的人影來來去去,卻都是奇異地模糊著。

    一會是小時侯徐然和我一起打架被人圍追堵劫,一會是蕭峰和我一起亡命天涯,動盪,不安,扭曲。

    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居然只有盈目的白。

    我喘了一口氣,卻看見我媽紅著眼睛坐在床邊。

    「媽!」我剛想起身,卻猛然發現根本動彈不得,身子一側,手牽到一旁的鐵架,嘩啦啦翻倒一大瓶點滴,氣壓倒流,輸液針一下子把血壓回瓶里,剎時染紅了大半個玻璃瓶。我媽大叫一聲,幾乎是撲到床前,我趕緊安慰她:「媽,沒事的,你別急。」好不容易把東西扶好,我媽的眼淚又來了:「你這孩子怎麼就學不會什麼是安分!!!非要把人弄的這不死不殘才好!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先前的事仿佛一下子湧進腦海,我著急地直問:「徐然呢?徐然呢?」

    她狠狠白我一眼:「你就知道問他!錢這東西是重要你也不能不要命了啊!要搶就搶去好了,你能和他們那些流氓硬碰硬?!」

    我怔了好久:「……搶劫?」

    「你同學說的啊!他把你送進來的時候那慘成什麼樣了!兩個血人!那些流氓是人不是!下這麼重的手!你腦袋上fèng了十幾針連左手都差點廢了!----他們就不是爹娘生的啊!」我媽越講越氣,哪有平常堅強冷靜的樣子。我心裡酸酸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很久,才呢喃了一句:「那……那我那同學呢?」

    「你同學……啊,一說是搶劫我們就報警了,他被警察帶走問話了。」

    我有些惘然,我媽絮絮叨叨又在我耳邊講了許多,多半是我傷勢的危險,我心裡亂糟糟的,也沒往心裡去。

    直到我媽被護士叫出去了,整個病房了就我一個人,我低頭看著我臂上的石膏,還有些不真實的味道。

    門開了,我沒有抬頭,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自己心跳漸如擂鼓。

    直到他坐在我床前,突然伸手摟住我的脖子,緊緊地壓在自己肩膀上:「張祁!張祁!!你他嗎的總算能睜著眼和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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