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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9:22 作者: 南枝
    她笑,她也要我笑。

    但這對我來說太難了,我沒有辦法做到討好別人,我做不到那種笑,我笑不出來,不管她怎麼打我,我都沒有辦法笑。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特別沒有用,為什麼連笑都不會呢。

    不是連被魔鬼吃掉,連挨打,連被人綁起來,連好幾頓都沒有飯吃,連像是要被人切成碎片都不害怕嗎,為什麼會害怕笑。

    我真是沒有用啊。

    我坐在那裡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但歐陽雲一直沒有來。

    他不會來了吧。

    他會來嗎?

    我望著四周,他一直不來,我害怕啊。

    耳邊突然出現了他的聲音,他曾經說過,他在十四年後等我。

    這是我的幻想,還是他真這麼說過呢。

    我要怎麼去找他,真的能找到他嗎?

    我在那片黑暗裡站了起來,抱著懷裡的小貓,向外探出了一步,我並沒有摔倒,我在黑暗裡摸索著向前走去,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裡去,但總之,我要先去找條路,不然,歐陽雲真的再不會出現了。

    想到我再也見不到他,恐懼就像毒蛇纏繞住了我,我必須用力才能掙開。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裡摸索了多久,前方總算有了一絲光明,我向那光點跑了過去。

    光點裡是大雨傾盆的黑夜,但有些許光線閃爍其中,那是別人家的燈火。

    我毫不猶豫,將小貓蓋在衣服下,衝進了那黑夜中的大雨之中。

    我記事很晚,最開始的記事是我媽媽牽著我從火車裡下來,她把我從胳膊彎里放下來,讓我站在地上,她拉著我往前走。

    到處都是人,我餓得厲害,但我一聲也不敢吭。

    周圍都是高高的人,我像是一隻小小的蟲子,在我媽媽的腿邊往前走。

    我媽媽說我是三歲被她帶著到Y市落腳的,那時候,想來正是我三歲的時候吧。

    我向前跑去,大雨覆蓋了整個世界,但沒有任何地方可供我躲雨。

    周圍那麼多房子,那麼多溫暖的燈,還有熱氣騰騰的飯菜,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別人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對那些東西,沒有絲毫留戀和歡喜,我也害怕去找人請求幫助,我害怕遇到任何人,我不斷向前跑,向前跑,很多場景在我的眼前閃過,我看到男人壓在我媽媽的身上和她做那種事,我害怕,只好躲在一邊,那個男人看到我,對我媽說,要是我媽願意讓我和他玩玩的話,就多給我媽媽十塊錢,我媽猶豫著答應了。

    我看到這個場景,在雨中停下了腳步。

    如果我有女兒,我捨得做下這件事嗎。

    我一直心疼我的媽媽,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像我心疼她一樣心疼我。

    我看到那個小女孩兒像個破布偶一樣被擺弄,那個男人,在她的心裡,比惡魔更恐怖,像山一樣巨大,讓她在之後很長時間都做噩夢,噩夢裡她像被壓在一座山下,赤身裸體地待在那裡,任由過往人群參觀,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隻猴子,大家討論她的無恥,恨不得將她吃掉。

    所以,我以後看到西遊記的時候,就總是替孫悟空揪心。

    我也經常想自己要是成為孫悟空那麼強大的人就好了,我把自己當成一隻猴子,我能承受住任何傷害和痛苦,我能承受住任何事。

    我冷眼旁觀著,眼淚不自主流了下來。

    近三十歲的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放下我曾經的過往,我像條蛆蟲一樣在地上爬行掙扎,像只猴子一樣供人參觀和玩樂,像個充氣娃娃一樣供人品評和肆意妄為,別人都以冷眼看我,以惡語對我,我認為我也不害怕,我大不了就那麼死了,我死了,化成了灰,不占這個世界什麼,不再讓人看到我,也不會有誰記得我……

    但我發現我其實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樣來一趟世間,又這樣離開。

    歐陽雲說:「我喜愛你,你也要喜愛自己。」

    他看得出來我不喜愛自己,所以,他讓我要喜愛自己。

    我不想讓他失望。

    我擁有了成年人的身軀,我將懷裡的小貓攏緊,繼續向前跑去。

    這一路,就是我不堪的恥辱的人生,我看著它們,堅定地往前走去,不管這世界到底如何骯髒而泥濘,我都要往前走去,我至少要再去看看歐陽雲。

    也許他真的在等我。

    我唯不想讓他失望。

    第二十一章 歐陽雲 現實(2)

    第二十一章

    付岱說,龔青雲知道我們要將景芸喚醒,還知道了他們的項目,不過我和景芸所在的病房被警方嚴密守護起來了,所以他們想搗鬼沒有找到漏洞,就想了極端的辦法,將我們這樓的供電給剪掉了。

    因為儀器所用的電量非常大,沒有辦法在儀器上再接一個備用電瓶。

    所以電路斷掉後,我們所在的儀器就停了電,我和景芸之間的意識聯繫就那麼斷掉了。

    不過付岱又說,我在儀器艙里已經待了五天,這對我的身體來說,已經非常不好,所以,即使龔青雲的人沒有來把電弄斷,他們也會停止我倆的意識連接,以免對我造成太大的傷害。

    聽著付岱的解釋,我嘆了口氣,失去了自己的世界的景芸,尚且那麼幼小,沒有安全感,有創傷後應激障礙,我給了她一點安全感,但馬上又將她拋下,我不敢想,她是否能夠承受。

    我只好問:「景芸怎麼樣?」

    我很害怕聽付岱說她已經死了。

    如果她死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是被我害死的,我給了她希望,又拋棄了她。這種有了希望又面對失望的痛苦,比從來沒有希望更加讓人無法忍受。

    就像我有我媽,所以從小生活就很新福快樂,一朝失去她,我完全不能接受;之後我已經放棄了自己,又遇到了司一,被司一拯救之後,但司一又離開了,雖然我現在已經接受了這一切,但想到曾經的痛苦,我還是難以釋懷。

    付岱手裡拿著筆記本,笑著說:「她已經醒了,所以被送去了康復中心做復健了。」

    我又歡喜又驚訝,也有精神笑了:「她什麼時候醒來的,為什麼她會比我先醒來?」

    付岱說:「她兩天前就醒來了。突然斷電對你的影響更大,斷電後,你又昏迷了三天。」

    我沒想到她居然會比我先醒來,「她有說什麼嗎?」

    付岱說:「她說她想見你。」

    我:「啊,那你們讓她看了我嗎?」

    付岱卻說:「沒有。」

    我驚訝:「為什麼?」

    付岱:「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是龔青雲的情婦,是警方要審查的人,你是我們找來幫忙喚醒她的人,是我們這個項目里做出重要貢獻的人,我們要最大程度保障你的權益,不讓她見你也是保障你的權益的一項內容。」

    我愣了愣,一時沒有說話。

    付岱又說:「你進入過她的意識領域,也許你覺得你們已經進行了心靈交流,已經非常熟悉了,但其實不然。人的意識領域的世界和現實世界並不一樣,也許你們並不適合在現實中認識。她甚至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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