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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9:22 作者: 南枝
    景芸十四歲了,但和我當年扛著離開的八九歲的小孩兒幾無變化。

    我帶著她一路衝出了那公寓所在的建築,外面是一個小區的樣子,天上已經沒在下雨,但是卻比下雨更糟糕,隨著地震,似乎又有火山爆發一般,火山灰一般的濃煙和塵土開始席捲整個天空,有的地方開始燃燒。

    這簡直就是絕境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扛著景芸開始向著濃煙蔓延的反方向狂奔,整個世界除了崩塌的聲音外,完全沒有其他聲音。

    這裡沒有其他人,除了景芸,就只有我。

    我一邊帶著她狂奔,一邊叫她:「景芸,你不要這樣,快讓這個世界停下來,或者我們去另外的地方。」

    景芸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將她放下來要背在背上,發現她眼神孤寂蒼涼,似乎是完全處在哀莫大於心死的求死狀態。

    我怎麼叫她,她都沒有反應。

    我真是沒辦法了,把她背在了背上後,就繼續向前跑。

    我以前和司一一起去看過末世電影,其實我是想看愛情電影的,但司一說看那愛情電影的簡介,就是無事找事,傻B才看,所以只好去看末世電影了。

    司一也喜歡看這種電影,然後和我討論在這種末世場景里怎麼求生。

    我想到以前討論過的那些求生辦法,發現根本不適用於此時,因為這個地方,完全是天翻地覆地在崩塌,往哪裡走都可能是絕路。

    這不斷崩塌的世界,已經不局限於剛才龔青雲的公寓所在的地方,而是景芸所到過的很多地方,可以想見,這完全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在崩塌了。

    看來,我剛才說的話,是完全刺激到她了,讓她連逃到只有自己的地方躲著都不行,非要讓她去面對外面殘酷的世界,既然這樣,她就只好去選擇死亡。

    景芸沒有語言,但這世界崩塌的決絕,讓我只能這樣猜測。

    我在這不斷崩塌的世界裡到處逃竄,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

    直到我遠遠看到那座火車站。

    那是Y市的火車站,不是最近幾年新修的那座,而是十幾年前的舊火車站。

    那座火車站在這崩塌的世界裡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它沒有像其他建築一樣崩塌,它雖然在搖晃,卻沒有塌。

    我這下有了目標了,背著景芸飛快地朝火車站跑去。

    我每次都是坐火車從我的意識領域前來她的意識領域,也許我可以先帶著景芸到我的意識領域裡去安撫她。

    火車站裡空無一人,Y市在十幾年前是一個小市,這個火車站自然也小,我在這空曠而小的火車站裡狂奔,很快就跑到了火車停靠的地方。

    火車們開著,我帶著景芸上了火車。

    但隨即,我發現問題來了,火車沒有開動。

    沒有辦法,我只好又出了火車車廂,跑去了火車頭。

    這種老式的火車要開動比較簡單,而且我以前因為搭順風火車,坐過火車頭,我把景芸扔在一邊,就趕緊發動了火車頭。

    火車啟動了,隨著火車慢慢向前,這個火車站也開始崩塌,後面的車廂成了拉後腿的東西,我只好又去把火車頭和後面車廂之間的連接斷開了。

    火車頭沿著火車軌道,向前狂奔而去。

    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只有火車頭還在,前方的軌道在黑暗裡不斷向前延升,後方的軌道則斷裂墜落進了世界末日的深淵。

    火車頭的燈光照亮著前方的道路,我看向沒有任何反應的景芸,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第十七章 歐陽雲2(5)

    第十七章

    我觀察了景芸一陣,發現她雖然沒什麼反應,但卻不是死了。

    我想,要是她真死了,應該會消失吧。

    我沒有辦法要求景芸堅強,並將過往看成雲煙,只嚮往將來。

    一個人生活中經歷的任何事都是雕琢這個人的刻刀,如果一個人從小就被刻得千瘡百孔,勉強保持存在已經費盡了所有力氣,要是再要求他們相信未來是美好的,那實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覺得景芸已經夠好了,要是是我這種人,小的時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恐怕小小年紀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絕不會顧忌他人。

    所以我越發對景芸同情,甚至生出了憐惜之感。

    我又找景芸說了幾句話,景芸最初毫無反應,但後來勉強轉動眼珠子看了我一眼,眼神茫然痛苦,總之就是不大想理睬我。

    火車頭上有長椅可供睡覺,她隨即將自己蜷縮起來,像要把自己蜷成一隻繭。

    要是她真能成繭也就好了,我將把它帶到溫暖的地方去,當她想要出來那一天,只用看到陽光和絢麗的春景。

    我低聲對她說道:「你睡一覺吧,如果你能睡著,就睡吧。」

    她慢慢閉上了眼。

    火車頭穿過黑暗,進入了一片光芒之中,然後,它在一個站台停了下來。

    我看了看外面的場景,是X市新建的火車站,我很多次在這裡上車下車。

    火車站裡很安靜,我回頭去看景芸,發現她在短暫的時間裡變成了很小的時候,大約只有五六歲,蒼白細瘦。

    她茫然地坐了起來,看向我。

    我最初雖然有些驚訝,但不至於茫然。

    我想,她可能是把自己變成了尚沒有經歷太多人間苦難的樣子。

    我過去對她說:「景芸,你認識我嗎?」

    她搖了搖頭,但對我倒沒有太多牴觸。

    我說:「我叫歐陽雲,現在是你的監護人,你可以叫我叔叔……」隨即,我又笑了笑:「當然,叫哥哥也行。」

    她沒叫我,但眼神里的戒備少了。

    我說:「我們現在要下火車回家了,你自己想走路嗎,要是願意自己走,我就牽著你,要是不願意,我就抱著你。」

    她從長椅上跳了下來,自己往車門邊走去,但走了兩步,她又有點不確定,所以怯怯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了她身邊去,向她伸了手,她猶豫著,把小手交給了我。

    從火車頭下去,台階比較高,我只好先下去了,然後把景芸抱了下去。

    我知道這是我的世界。

    以前這裡一直陰沉沉的,天空和大地都帶著壓抑暗淡,但現在,它卻陽光普照。

    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是我已經不再沉浸在司一的離開里了嗎,人終有一死,但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一直都存在著,在我的世界裡,在別人的世界裡。

    死去並不是消失,只是她的世界崩塌,但我在我的世界裡為她建立的世界一直都在。

    那些和她在一起度過的年月,都在我的世界裡,不會消失。

    痛苦如此,美好也如此。

    我要給景芸重建一個新的世界,讓她千瘡百孔的世界可以再次堅固起來。

    我帶她回了家,這是我為我和司一買的婚房,雖然一直沒有扯證,身邊的朋友也一直嘴賤,說我倆是非法同居,但我們一直是夫妻,沒有國家承認,也沒關係。

    司一已經離開了一年多了,但她離開後,我根本難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所以家裡還是原來的樣子,而且沒有了司一的監督,說實在的,家裡有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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