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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6:14 作者: 木蘇里
其實整個張家最近都不太好過。
因為老祖宗張岱嶽的關係,張家的聲勢一落千丈,跌到了最低谷。
以前不沾邊的人拐上十七八個彎,都要說一句「我是張家的」,現在就連本家的一些小輩都有點張不開口。
再加上張雅臨遲遲沒有恢復,跟前跟後的傀也不在了。整個張家都有一種要就此荒頹的意思。
原本「嵐姐」長「嵐姐」短的人,現在散了大半。
倒是大東跟之前沒什麼區別,除了牛皮不常吹了,其他照舊。他和耗子成了往來本家大宅最多的人,跟張嵐也有了幾分真朋友的意思。
就因為是朋友,他才總提醒張嵐清理廢墟,免得看了心裡堵。
其實要把廢墟恢復原樣,對張嵐來說不算特別困難,也就是三五天的事。但大東沒有這樣建議,他在手機里劃拉幾下,翻出照片給張嵐看:「這是我跟耗子這幾天找的,弄個這樣的大池子也不錯,養點睡蓮錦鯉什麼的,氣派,講究!」
其實主要是讓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有點生機,但他沒好意思說。
誰知張嵐趴在窗框上,盯著廢墟看了很久,說:「我就沒打算弄。」
大東懵了:「啊?」
張嵐說:「就這樣吧,就這麼留著,挺好的。」
大東:「???」
他要不是慫,恐怕得摸摸這姑奶奶是不是發燒了,怎麼大白天的說胡話。
「那些個碎磚頭破瓦又沒用又丑,留著它幹嘛?」
「留著給人看吶。」張嵐答。
「給誰看?」
「我啊。」張嵐從窗戶上撤了手,直起身,拍著並不明顯的灰,濃長的睫毛擋了半垂的眼睛:「給我自己多看看。」
對張家而言,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對她而言,是從眾星拱月的高位直墜低谷,摔得其實不算重,但終究是灰撲撲的。
以前碰到大事,還總有個雅臨在身邊。這次卻只有她自己了——她順理成章成了新的家主,收拾剩下來的爛攤子,然後等著張雅臨醒來。
在將來更加長久的時間裡,她需要窗外有那樣一塊見證過樓起樓塌的廢墟,日復一日地提醒她別走偏路,提醒她判官這個名號因何存在,又是因何承傳至今。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祭出符紙、張雅臨第一回 纏上傀線,不是因為他們身在誰家,而是因為書里那些關於判官的往事。
往事說,眾生皆苦,有掛礙深重者身陷囹圄。
這是他們最初的來處。
「小……」張嵐轉頭想叫人,結果剛開口就頓住了。
「小誰?」大東跟著轉過去,張望了一會兒卻沒看見人。
「小黑。」張嵐說:「雅臨的傀,精通卦術的那個,不過現在不在了。」
大東「噢」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麼:「……等雅臨哥好了就會有的。傀嘛,都是跟著傀主來的。」
說話間,張嵐已經從五斗櫥里翻出幾枚銅板,自己在桌上排起來了:「看他算久了,我也試試。」
「你要算什麼?」
「找個日子。」
「幹嘛?」大東納悶道。
張嵐一邊排著銅板,一邊翻著對照的書,說:「發喪。」
白露那天,張家掛了白帳,布了靈堂,堂上的牌位寫著三個字——張正初。張嵐披著白麻衣跪在堂前,給那個她本該叫爺爺的人送行。
她和張雅臨叫了三十多年的爺爺,真正該答應的那個人卻被雀占鳩巢,一聲都沒能聽見。
靈堂布下的第三天,雲浮羅家、渭南楊家、長樂林家、蘇州吳家等等都到了,從跟張正初平輩的幾位家主,到常有往來的後輩,都一一點了香。
張嵐最初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張家今不如昔,她沒想到各家都會來。
但後來她又不那麼意外了——能世世代代做著同一件事的人,除了世俗的那些聯繫,多少都會生出些羈絆吧。
羅老爺子敬香的時候看著靈堂上的照片,對張嵐說:「用了他年輕時候的照片……有心啊。」
年輕時候的張正初,其實是有一雙笑眼的。
「你爸爸簡直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眼睛。」羅老爺子說完,又看了看張嵐說:「你跟雅臨就更像媽媽。」
「我以前還跟你爺爺開過玩笑,說他那個眼睛就不是當家主的料,以後他老了啊,恐怕沒什麼威嚴……」
他本來會是慈祥的老人,面對小輩毫無脾氣、百依百順。會真的左手抱著一個,右手再牽著一個,去花市鳥市,去河塘釣魚。然後在老友面前,笑眯眯地顯擺他那些天資過人的兒孫。
「可惜後來真到年紀大了,他變了樣子,我也忘了那些玩笑話了……」羅老爺子搖了搖頭,把香插進了爐里。
張嵐伏地磕了個頭,直起身的時候,聽見老爺子說:「阿嵐,今天來這其實還有個事……」
……
那天傍晚,山里下起了秋霧。
聞時泡完最後一次藥浴,換了衣服打算回一趟沈家別墅。
——他跟塵不到在松雲山住了好些天了,畢竟山里草藥多、靈氣重以及……草藥多,靈氣重。
有些原因說出來會被傀線當場絞殺,就不多提了。
總之,他倆最近住在山裡也是為了夏樵、卜寧他們好。否則家裡可能會多幾個老毛、大小召這樣的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