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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5:32 作者: 多木木多
劉鮮不得不再次打斷他,「然後呢?」
焦達說:「……然後,然後我們就回農家院了,我沒吃午飯,還是宋陽給我端進來的,然後童桐來叫我說霍原沒回來,我還當他跑了。」他解釋了下,有點辭不達意,他現在明顯腦子有點木了,「我是說他做了那種事,被我們發現了,他不想回來,我想他說不定自己搭車走了?」
然後村裡的警察來了,村長來了,他們商量了半天,焦達才從宋陽嘴裡聽說霍原摔下山了,摔死了。
劉鮮問他:「你聽說這件事後是怎麼想的?」他盯著焦達的臉。
焦達回答的很快,很堅定:「報應。」他肯定的說,「我聽到他摔死了以後,還是在魚頭溝,還是剛跟我們坦白之後就死了,我就想這是報應。這是他害死多麗娜的報應!」
焦達這麼說的時候,他的父母都很緊張。焦媽媽還想攔焦達,卻被注意著他們的焦爸爸給擋住了。
劉鮮又來來回回的問細節,打亂,顛倒,時不時的打斷他的話,讓他反覆的回答問題。焦達雖然有時顛三倒四,但在關鍵問題上卻都回答的跟第一次一樣。
劉鮮最後看了看筆錄,讓焦達看過後簽字,站起來說:「行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焦爸爸親自送劉鮮他們出門,擔心的問:「我兒子他不會有事吧?」
劉鮮說,「這個我們還要近一步調查。」
但在劉鮮看,這可能還真是一個……具有黑色幽默的……意外。
他走到外面後,忍不住抬頭看向陰沉沉的、鉛灰色的天。布滿霧霾的天空,像一塊被擦黑的畫布。
----但它還是白色的。
☆、第67章
劉鮮把這份筆錄帶回去後,所里又研究了兩回,又再去案發現場重新堪查,以期能發現新的、突破性的線索。但一切都是徒勞的。而當日在魚頭溝的學生和 村民中間,僅有這三份筆錄是有價值的。與摔死的霍原同行的同學們幾乎都是結伴而行,而且對同車的同學竟然都不怎麼熟悉,有人連同車時坐在自己前後左右的人 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年級的都能說錯。
在沒有新的證據出現後,調查只得結束,以意外結案。
隨即霍原家長對 學校和同行的滑雪社學生們提出民事告訴,要求學生承擔連帶責任和民事賠償。這個在法理上是說得通的,當日去旅行的同學人人都在嘆倒霉,沒去的全都連呼幸 運。滑雪社完蛋了,學校直接將這個社團除名了。童桐這個副社的最後一項任務是收錢,他們打算請學校的律師一起代理他們的案子。
「律師費要先交嗎?學校不墊付?」貝露佳過來交錢時問童桐。
童桐看起來特別糟糕,他打電話通知大家,不是不接,就是接了就跟他吵架。就算願意來交錢的也對他沒個好聲氣。
聽到女朋友的問題,他特別愧疚的說:「你們就別交了,這個錢應該我來替你們出。」
貝露佳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沒有接到童桐讓交錢的電話,「那怎麼行呢?」姑娘豪邁的把錢放桌上了。
季笙和姚東海也跟著交錢,季笙交了雙份,她連宋陽的也一起交了。
童桐還是不肯收,悄悄跟他們說:「老師讓我先把錢收了,省得打完官司大家不肯給錢。」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層顧慮。貝露佳輕輕翻了個白眼,小聲說:「真夠可以的。」
童桐等到七點看不會有人來了,鎖了門跟她們一起出去,邊走邊說:「老師說趁著現在還沒開庭才能把錢收過來,而且到時賠償數額下來了,學校肯定不會替我們出的……」先收一部分,省得到時有人敢不給錢。
事實上現在就有人不給錢了。大多數人都認為憑什麼給呢?雖然法律是這麼規定的,同行的人有求助義務,霍原出意外,他們是有責任。可法律歸法律,人心歸人心。那麼大一個人,誰也不是他媽,還能一直看著他?
學校論壇里就有這樣的議論。不過很快就有法學院的上來解釋了。
這裡頭比較倒霉的是焦達和童桐,他們倆一個社長一個副社,還是組織者,告的肯定是他們倆大頭,剩下的人才算連帶。
季笙他們更是連法庭都不必去,全交給律師就行了。
開庭了後很快達成了和解。學校賠三十幾萬,學生們只需要賠三萬多,焦達八千,童桐五千,剩下的一個人兩千。
這個錢不算多,不過還是有人不想交,但焦達回到學校後說這個錢他全掏了,很痛快的一手把三萬八千塊全拿出來交給律師送到了霍家,引來不少讚揚,都說他仗義,有擔當,是個當頭的樣,微博還吸了一些粉。
學校賠錢也很迅速,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
一月十三日,這天是個陰天。
早上天還沒亮,季笙和姚東海、貝露佳、小蘭四個人就去了多麗娜家。
今天送她出門。
據說送人走要在天還沒亮的時候。
多家給小蘭打了電話,她不敢一個人去,特意找了季笙她們,昨天晚上甚至是跑到季笙他們這屋來住的,「我不敢一個人在那邊,我怕她回來。」小蘭躲在姚東海的床上抖著說。
「她回來也不找你,放心吧。」姚東海雖然是個妹紙,卻很有俠義心腸。在一堆妹子中間時,她一般都是擔當漢紙的角色。
小蘭用「我有一個大秘密」的神情小聲說,「對了,你們聽說了嗎?現在外面都說是焦達把霍原給弄死的!」
這個話題其實以前就很有市場。
不止是警察能看到多麗娜的自殺和霍原的意外之間的聯繫和疑點,想像力豐富到一逼的學生們也能看出來,並且立刻腦補出前因後果,並廣為傳播。
前因自然是霍原欺負了多麗娜,致使多麗娜自殺,更有人認為多麗娜流產其實是霍原搞的鬼,所以焦達才會在多麗娜流產之後沒兩個月就提出分手,多麗娜藏著這個秘密痛苦不已最終無奈自殺。焦達在事後才查清真相,就為她報了仇。
前因的版本太多,後果卻都大同小異。所有人都認為焦達組織旅遊時就暗藏殺心,他約霍原到那個山坡上,不動聲色間就把人給推了下去。他像《金田一》中的殺人兇手一樣設計了一個天衣無fèng的陰謀將霍原殺害,並偽造成意外。因為沒有目擊者,所以他成功逃脫了。
不得不說,這個結論更符合大眾的心理預期。而對焦達「脫罪」一事,更有黑暗中的正義這種慡感,很有市場。
小蘭說完以後,連貝露佳和姚東海都有點拿不準霍原意外這事到底有沒有……問題?
「其實霍原這個挺討厭,他特別煩人。」小蘭她們這些以前常去滑雪社的女生沒有一個對霍原有好感的,這人特別不尊重女生,嘴上愛犯賤,有時吃飯好灌女生的酒,玩個遊戲也喜歡占女生便宜。
「難道真的……」姚東海。
「警察都查了說是意外,要是真有問題,肯定會查出來的。」季笙說。
「也有查不出來的,警察也不是萬能的啊。」小蘭說,她更相信大家說的這個版本。
另外,霍原剛意外去世,一直不肯給多麗娜下葬的多父多母也改主意了,深思一下,這裡頭說不定就有什麼……
季笙四個到多家時天還沒亮。
多母在家等著她們,「快進來吧,謝謝你們能來。」多母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精氣神,灰暗,茫然,衰弱,但還能從她的眉眼間依稀看出她是個嚴肅認真的女人,可能在家裡擔任著嚴母的角色。
她把她們讓進來,在客廳原本放電視的地方擺著放大的多麗娜的照片,下面有香爐和供的水果、點心。
多麗娜在照片裡笑得張揚、驕傲、快樂。
說真的,哪怕只是從這張相片上,多麗娜都不是季笙喜歡結交的那種女生。可此時此刻,一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輕飄飄的,讓人都沒反應過來,任誰都不能不感到遺憾和不解。
季笙回憶著那個跳樓前的身影。她不了解當時多麗娜心中在想什麼,也無從體會她當時有多絕望才會跳下去。可她真的很想說:再等等,事情說不定沒那麼壞呢?
她還記得她跳下去時害怕的緊緊擠著眼睛。
季笙四人都給多麗娜上了柱香,再把白包遞給了多母,不多,一人出了一百。
「謝謝你們。」多母拿出很多零食,她們拿在手裡都沒有吃。屋裡沒人說話,好像所有人的嘴都被粘起來了。
直到樓下打了電話,車到門口了,她們才扶著多母一起下去。樓道口擺著花圈,等季笙她們坐上車後,放了一掛鞭炮,多母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乖乖……孩子……跟媽走吧……媽把你送走……」
這是季笙第二次來火葬場,她發現這裡好像一直是陰天。
這裡到處都是戴著黑袖箍,披麻戴孝帶的人,哭聲、念經的錄音聲,還有瀰漫在每一個角落的香味。
葬禮進行的很快,來的人只有二十幾個,多數是多父多母的親朋好友。多麗娜的同學只來了季笙她們四個。
小蘭還被推上去講了幾句話,講得顛三倒四,哭得泣不成聲,下來後說腿都軟了,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不過這姑娘恢復得也快,等工作人員進來送他們出去時,她還小聲跟季笙她們說:「焦遠沒有來。」
焦遠應該來。
不過季笙能理解他為什麼不來,近情而怯吧。
出來後多家人商量是不是先讓來的人中一些不方便的先走,他們還要等骨灰出來,這個估計還要等上一個多小時。
多母就來問季笙她們,要是想先走,他們這邊就找個車先送她們出去。從這裡回去可不算近。
季笙她們都看小蘭,這裡頭只有小蘭跟多麗娜最好。
「來都來了……送到最後吧。」小蘭說。
「我們跟著一起。」季笙對多母說。
「謝謝你們。」多母微微笑了。她就在這裡陪著季笙四人,慢慢的她也開始跟她們聊天,問一些學習緊張嗎?平時功課怎麼樣?考四級了嗎?這些問題,問得大家就像面對的是個老師。
多母笑著搖頭說:「職業病。」她再問就是最近喜歡什麼歌星?喜歡什麼影星?有什麼喜歡的衣服牌子?好像她很不習慣跟學生聊這個,話題轉合間有些僵硬,搞得大家還是很緊張。
恰在這時,小蘭突然看到童桐了,「那不是……!」她指過去,童桐也正好看過來,兩邊都震驚了。
「你們同學?」多母也很吃驚,火葬場這地方不一般,不是通常能偶遇的地方。
童桐戴著黑袖箍,震驚的看向貝露佳她們一群,還有旁邊的多母。
貝露佳立刻上前去把童桐拉開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童桐一問就答:「霍原的事,我們認識的來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