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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5:32 作者: 多木木多
    關老師拍拍他,打電話給了一個相熟的老師。這個老師嘴嚴,不多事,靠得住。一個女生發生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還要通知家長……」關老師按著額頭,深深的嘆了口氣。

    錢老師穿著背心短褲拖鞋就把車給開來了,此時已經有了一些人,但林蔭路這邊倒是沒碰到人,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關老師和他妻子一個抱住,一個幫著抬腳,把人給抱到車上。錢老師回頭看了一眼就痛心的搖了搖頭,「造孽啊……」

    他儘量把車開得平穩。在路上,他和關老師商量這事該怎麼辦。

    「錢我帶的有,先讓孩子住院,然後你回來通知一下學校里,找老葛,儘量別告訴太多人。」關老師說。

    他的妻子說:「今天我請個假,我在醫院陪著。」

    錢老師說,「學校這邊我找老葛說,那學生家長……」他從後照鏡看了眼關老師。

    他的妻子也擔心的看他。人家孩子在學校出了這種事,哪個家長知道了都不會輕饒了學校,估計到時生撕了學校的心都有。

    關老師的眉頭緊緊皺著,說:「我去說吧。先確定孩子的情況,對了,還要給派出所打個電話……」

    到了醫院,關老師他們沒去急診室,怕那裡人來人往的對孩子影響不好,臨時又托熟人先在病房開了個單人間,讓醫生在這裡檢查。有熟人一切都好說,但醫生剛進病房簡單聽了心音看了眼底,又量了個血壓,就說:「要不還是先送ICU吧,那邊東西全,檢查起來方便。」

    這邊趕緊叫人在ICU騰個床,再把人送上診療床推過去。醫生那邊跟關老師說,「情況不太樂觀。人現在是昏迷狀態,別的都可以先放一放,先查一下昏迷的原因吧。」

    關老師眼前一黑,連聲答應,他妻子趕緊拿銀行卡去附近的銀行取錢交費,醫生開了一連串的檢查單,先查血,再照個腦部CT,確認昏迷不是由於病變或藥物原因導致。醫生問關老師:「病人有什麼過往病史嗎?過敏史?」

    關老師記得學生入學前都有體檢,說這就回學校拿檔案,馬上就回來。他跟著錢老師一起走,他妻子交完費回來,手裡拿著一大疊單據,醫生說:「你在這裡陪著吧,等結果出來,我再過來。」

    關老師和錢老師回到學校,已經開始上第一節課了。關老師去翻檔案,錢老師去找葛副校長,先把人堵在了辦公室,等關老師來了以後一起說。

    葛副校長在學校主抓安全和學生處,聽關老師說完就立刻站起來說:「走,咱們先去財務室。」

    到財務室,葛副校長簽字拿了五萬現金,跟關老師一起去醫院。先去把錢存在交費處,再去找醫生。

    此時腦部CT的片子已經出來了,醫生正準備去ICU,看到他們就說:「邊走邊說吧。」

    ICU里,關老師的妻子守在床前,本來已經買了睡衣過來,想給孩子收拾一下,但護士說可能警察還要取證什麼的,不能擦洗,結果只換了衣服。

    關老師他們進來時,他的妻子還在擦淚,「太混蛋了……」

    醫 生看了下心電監護,看了護士記錄的血壓和心跳,「十五分鐘查一次。」他交待道,然後跟關老師他們一起出來,說:「從腦部CT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等查血 的結果出來後再看。」腦部CT可以看出病人的頭有沒有受過擊打,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因此導致的昏迷。查血就是看她是不是服過什麼藥。

    醫生說:「不過這個有點慢,你們要是著急,我就給她下個尿管,做個尿檢?還是等警察來了再說?」萬一女孩遭過性侵,那下尿管就可能破壞證據。

    葛副校長問:「她什麼時候能醒?」

    「這個不好說。」醫生說。

    關老師說:「我覺得還是要先通知家長,如果要報警,我們也要考慮到家長的意見。」

    葛副校長拍板說,「那就先通知家長,你把電話給我,我來打。」

    關老師先把季笙的體檢報告給醫生,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葛副校長。

    葛副校長撥通電話,「請問是季笙的媽媽嗎?你好,我是葛朱平,我是G大主管學生的副校長,你好你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請季媽媽儘量冷靜的聽我說,好嗎?」

    ☆、第34章

    季媽媽姓蘇,蘇夢柳。據說蘇姥爺是個文化人,在季媽媽出生前夢到過一棵柳樹,就這麼給她起了名。她還有兩個哥哥,但沒長大就麼折了,底下有一弟一妹,結果出生的年月不對,家裡沒吃的,都送給別人養了。

    蘇夢柳雖說是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但也是吃足了苦頭的。兩個哥哥死的時候,她都依稀有印象。大哥是突然不見了的,家鄉傳言有說是讓人拐了,有說是得急病沒了的。她懂事後也沒仔細打聽,這事就放在心底了。

    二哥是淹死的。聽說是回老家跟人鑽河溝子,一個猛子扎進去就找不到人了,死不見屍。蘇姥爺和蘇姥姥也不管工作,跑回老家找人,據說拉大網在河溝子那邊找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找著,散煙都散出去五六百----那個時候,這不是一筆小錢了。

    等小弟弟和小妹妹出生時,蘇夢柳正上小學,放學回家的路上就帶個布袋滿樹拽嫩樹葉,回家當飯吃。蘇姥姥整個人都是浮腫的,生完孩子一滴奶都沒有,兩個剛落地的小嬰兒每天就是喝借來的糖沖的糖水,餓得幾乎要斷氣。

    蘇姥爺沒辦法,尋人看有沒有人收養。結果小兒子和小女兒被不同的人家收養走了,臨走兩家留下了六十塊的營養費和十六斤的糧票,算是救了一家性命。

    當時還有個插曲,蘇夢柳是躲被窩裡聽到的。蘇姥姥和蘇姥爺吵,因為當時剛送走小女兒時,那家給了二十塊錢和八斤糧票,蘇姥姥就說小兒子就不送人了,有這些錢和糧票,就能給孩子換米了,自己能養為什麼要送人?

    蘇姥爺說這孩子長到不怕餓至少要三年,這二十塊錢夠他吃三年嗎?蘇夢柳是大了,不怕餓,餓一餓也能扛,小兒子剛落地,全家勒緊褲腰帶養他一個?還不一定能不能養活,全家都不吃喝了?送出去,這孩子也能有好日子過,這錢也能存著,當個不時之需。

    蘇夢柳就記得那天她放學回家,在路上看到一男一女抱著她的小弟弟走了。她悄悄跟到車站,看著他們上的車。她當時差一點就想跟著去認認門,看能不能把小弟弟給偷回來。

    後來蘇家緩過來了,就又去找那兩家,大家當親戚走,過年還串門。蘇夢柳也見到了她的弟弟和妹妹。她記得妹妹過年來時穿著嶄新的紅棉襖,漂亮的小黑皮鞋,扎著兩個小麻花辮,戴著小洋帽狀的小髮夾,看起來是個洋氣的小姑娘。

    收養妹妹那家有個兒子,想要兒女雙全就收養了妹妹。那天那個男孩一直牽著妹妹的手,很怕蘇家再把他妹妹給要回去。

    收養弟弟那家一開始不太願意跟蘇家來往,蘇夢柳記得爸爸和媽媽給他們送了很多禮物,那家人才帶弟弟來了一趟。

    知青下鄉時,他們主動上門,說想把弟弟給還回來。

    原因是當年一家要出一個孩子下鄉,男女不論。他們家雖然就一個也是要下鄉的,他們家就想如果讓弟弟回蘇家,可以讓蘇夢柳替弟弟下鄉。

    蘇夢柳一家一直覺得對不起被送走的孩子,蘇姥姥和蘇姥爺都讓蘇夢柳自己決定。蘇夢柳又去打聽了收養妹妹的人家,那一家倒是已經決定讓兒子下鄉。一來男孩皮實耐摔打,又比妹妹大五六歲;二來妹妹是女孩,怕送到鄉下受人欺負。

    蘇夢柳就說反正無論如何她也是要下鄉的,弟弟回來一是可以寬慰兩位老人,二來能讓弟弟留下不是更好嗎?所以她就答應了。弟弟改了姓,又成了蘇家的孩子。

    現在蘇夢柳留在這裡成家立業,弟弟蘇楠奉養雙親。但因為蘇楠還有另一家老人要管,蘇夢柳每年都會寄些錢回去。

    蘇夢柳這輩子什麼苦都吃過,她也一直是個堅強的人。但在接到葛副校長電話時,她第一次覺得天塌了。她語無輪次的請假,拿上包坐車趕到醫院來,在車上給季爸爸打了電話。

    「你趕緊到市二院,什麼都別問,直接過來。」蘇夢柳掛了電話,顧不上跟季爸爸多說,她現在整個腦子都是亂的,身體裡卻像點了一把火,燒得她好像要衝出去把眼前的一切都打破!

    她很快到了市二院,在醫院門診大廳門口看到了關老師,站在他身邊的應該就是葛副校長。

    關老師和葛副校長快步迎上來,關老師介紹:「這是我們葛校長。」

    葛副校長伸出雙手來跟蘇夢柳握手:「你好,你好,孩子現在還算平安,我們一起進去吧。」他其實很擔心家長一來就一副天塌地陷無法溝通的樣子,現在季媽媽還算冷靜,他就鬆了一口氣。

    「關老師第一時間發現了孩子,和他愛人一起把孩子給送到醫院來,住院費都是關老師先墊付的。」葛副校長說。

    蘇夢柳掃了關老師一眼,點點頭,沒說話。三人正急步往ICU去,看電梯人多,蘇夢柳心焦不想等,直接上了樓梯。

    葛副校長一直走在前頭引路,讓關老師跟家長解釋。

    關老師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承認道:「這是我們的工作失誤造成的。昨晚沒有查寢,所以不知道季笙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蘇夢柳卻知道季笙接了個家教的活,估計是她從學生家回來得太晚才出的事。從這方面說,不能完全怪學校。

    到了ICU,他們只能在窗外看。裡面有一個護士,葛副校長解釋說:「我們給孩子用了最好的照顧,24小時都有護士在這裡照顧她。還給她開了個病房,現在是關老師的愛人在這裡一直陪著。」

    蘇夢柳一看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的季笙就掉淚了,葛副校長去找護士求情,看能不能讓家長進去看一眼。護士過來領蘇夢柳進去。

    季笙仍是蓬頭垢面,只是換了衣服,頭髮簡單攏到一起,但臉和手上都是在地上蹭的灰和土,頭髮間還有樹葉。她的衣服被放在一旁的桌上。

    蘇夢柳手抖著拿旁邊的紙杯想接水給孩子擦洗下,護士小聲說:「還沒有報警,怕毀掉證據。」

    蘇夢柳捂著嘴,把哭聲全都悶在喉嚨里,眼淚滾珠般砸在季笙的枕頭邊。

    護士把她扶出來,葛副校長和關老師一起勸她,問要不要去病房看看?要不要去見見醫生?

    蘇夢柳把眼淚胡亂抹掉,努力鎮定下來,說:「先去看醫生吧。」

    正好血檢的結果出來了,醫生拿著化驗單說:「目前看來沒有發現問題,但病人一直在昏迷,我想或許需要精神科的會診。看看是不是心理問題。」

    沒有問題就是最好的消息。葛副校長和關老師都鬆了口氣,蘇夢柳的嘴唇咬得發白,她艱難的問:「孩子在別的地方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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