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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43:48 作者: 多木木多
這次,方域就模仿著趙蘭山的習慣,哪裡就溝非要從溝底走,哪裡有坡就一定要爬上去。他從鎮上出來是十一點,到棗山的山下是一點半,現在是下午五點。
將近四個小時過去了,他走到了一個三面環山的山坳里。
這裡沒有樹,全是細瘦的樹椏子橫七豎八的和野糙長在一起。倒是各種野糙長得比人還高,叢生的野糙把路全都擋住了,剛才過來時,車就差點栽到溝里,都是野糙擋住了視線,讓他看不到路上的情況。
地上坑坑窪窪的,舉目望去,昏暗的天空下,周圍是連綿的群山,一重又一重,像是永遠也走不出山的懷抱。
山里冷得很,方域下車這一會兒功夫就凍得手腳都沒知覺了。
天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太陽就落到山下,黑幕降臨。方域回頭,他來的時候還能看到外面的路,現在再看,前方是一片黑暗。
他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剛五點二十。
他爬上車,打開大燈,沿著原路往回走。
一個小時後,他開始懷疑自己走錯了路。周圍是一成不變的深山、糙叢,遠處的山已經看不表了,近處坑窪的土地、路邊的石塊、腳下的糙叢都既陌生又眼熟。
方域只能憑著一股盲目的信任繼續往前開,最後,他已經不看旁邊的路上,只按照自己的直覺開。
兩個小時後,他停了下來。按照時間來看,他此時應該就在棗山腳下了,就算有偏差也應該離得並不遠。
他沒有下車,坐在車上又抽了一根煙。
這根煙抽到還剩個煙屁股時,他已經打算在車上住一晚了,到明天天亮後再找路。
這時,前大燈照到了一雙腿。
方域迅速把煙按熄,伸手悄悄握住座位旁的電擊棍。
「方施主。」那個人說。
是主持!
方域猛然發現這就是早晨主持送他走的地方!
主持說:「方施主,你今晚也要借宿嗎?」
方域沉默了一會兒,提起背包下車說,「對。」
「好的,方施主,請跟我來。」主持說。
方域跟著主持走了不到十米就看到了通向八寶寺的山門台階。
他回頭看車,車仍然停在原地。
「方施主。」主持說,他手裡提著一盞燈籠。
方域轉回來,道了聲謝,走在了前面。
☆、第 164 章 主人的禮物
方域跟在主持身後很快就到了八寶寺,他感覺比上回自己走花的時間要少。
寺里的僧人們都已經休息了。晚飯時間已經過了,方域看主持沒有問他晚飯的事,就知道今晚沒飯吃了。幸好他的背包里還有罐頭和壓縮餅乾。
主持帶他去辦公室,點起蠟燭,又寫了一張跟昨天一樣的文書出來讓他簽字按手印。方域統統照做,然後問主持:「請問,能不能給我一杯熱水?」他拿出茶包,想泡杯熱茶。
「可以。」主持站起來,方域不解的跟在他後面,當發現他去提放在外面水缸旁邊的水桶時,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攔住他問:「主持,你……難道是要現在去提水嗎回來燒嗎?」
主持說:「是的,請方施主稍等片刻。」
方域趕緊說他不要熱水了,包里有現成的礦泉水。
主持也不介意他出爾反爾,兩人就坐在辦公室里,他看著方域吃完「晚飯」後,再次起身,帶他出去挨個門敲。跟昨天一樣,敲了兩扇門後,在第三間屋子找到一張空床。主持站在門前說:「你進去吧。」
屋裡沒有點蠟燭,裡面的僧人已經睡著了。方域小心翼翼的進去,主持很體貼的等他找到床後才關上門,沒有關門前,外面的月光映進來還有一點點細微的光線,當關上門後,連月光都沒有了,屋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方域把背包放在枕頭的位置,掏出睡袋,鞋也不脫的鑽進去。躺好後,他掏出手機,現在是晚上九點整,他問過秘書和司機現在鎮上的情形,又跟秦青聊了一會兒,九點半才關掉手機,這時手機上的電量還有百分之九十。
這一覺,方域睡得很熟,早上聽到屋裡的僧人們起來的聲音後才跟著醒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熟了,在寺里的這兩晚倒是都睡得不錯。
他掏出手機,剛打開,手機就響起電量警報:電量還剩下9%。
這間寺廟,會「吃」電。
方域不動聲色,掏出充電器,插上手機,等了一會兒,果然發現充電器里的電也消失了。
早飯和昨天一樣。方域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今天他已經能記住寺廟裡的二十六個僧人的長相了,果然有幾個又不同了。可這些僧人似乎沒有發覺自己身邊的人跟昨天不一樣。
吃過早飯後,僧人們還要出去找趙蘭山。方域跟主持說:「我也一起去。」
「可以。」主持看看他,說:「你跟我一起吧。」
「好。」方域也看了一眼主持。自從他到這裡來以後,似乎只聽過主持說話,也只跟主持交談過。
----這間寺廟裡的其他僧人,好像都不會說話。
僧人們出發時,什麼也沒帶。他們不帶水,不帶食物。方域卻背著背包,裡面放著急救物品,有急救藥品、小型的心臟起博器、信號彈和無線電台。
他與主持兩個人,出了寺門後,主持仰頭一望,指著一個方向說:「我們往那裡走。」
兩人這就出發了。
棗山沒有經過開發,所以沒有路。
方域走在山中,想起在來之前看到的資料。
除了地質礦產專家來的那次之外,棗山的鎮政府也考慮過好幾次開發計劃,但最後都失敗了。
棗山的土跟別的地方不同,它就是平平常常的土,不含什麼特別的元素,而且土石混雜,以前有人想挖這裡的土去賣,開著挖掘機一下下去,就挖到一塊大石頭,換個地方挖,又磕到一石頭,好不容易挖了一堆土出來,放到平地上一看,土裡面至少有六成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塊。
這個開發計劃就失敗了。
鎮政府的人又想,既然石頭多,就挖石頭掙錢。結果棗山附近的石頭全都是小石頭塊,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不管是材質還是顏色還是成分,開發價值太小。於是這個計劃也失敗了。
別的地方守著山,不能挖山掏石頭,好歹還能伐樹掙錢。可棗山附近不知是怎麼回事,不長樹,樹都長不粗,長上十年八年,也只是細瘦的一根。
鎮政府是什麼招數都想過了,還曾想過把山賣給別人當墓地,開發成公墓。結果又因為棗山的土顏色發紅,人家來看過後就不肯再來了,說這種地方就算開發成公墓了,墓也賣不出去。「血紅紅的,太嚇人。」
於是棗山就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方域一開始還能走在主持身邊,兩個小時後就氣喘吁吁的只能跟在後面了。
山中沒有路,走起來格外辛苦,攀高坡過矮溝,走五十米就要來這麼一回。方域一直緊緊跟著主持,沒有叫苦,也不喊停。他還有餘力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山中,沒有大個的動物。
一路走來看到的全是松鼠、黃鼠狼、狐狸、獾。
還有,沒有鳥。
主持好像一點也不累,從出發到現在,步速絲毫未變。
方域根據指南針判斷,他們一直在向西走。
又走了半個小時,眼前豁然開朗。
主持停下來,對方域說:「休息一下吧。」
方域連話都說不出來,點點頭,把背包放下,先坐在背包上喘均氣,然後才打開背包,準備生火。
這是一個方圓大概有四五公里的荒地,沒有樹,地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頭塊。
主持隨便找了一個高底正好的石頭坐下,看方域生火架鍋燒水,等水燒開了,方域泡了兩杯茶,遞給主持一杯,主持接過來,捧在手裡慢慢喝。
方域也在旁邊隨便一塊石頭上坐下,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喝茶。
「你跟趙施主是很好的朋友吧?」主持突然說。
方域嗯了一聲。
主持說:「趙施主來過幾次,從沒提起過家人妻兒。在他失蹤後,只有你趕來找他。」
「我們是朋友。」方域說,他沒有看主持,好像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主持卻仿佛很有談興,他說:「趙施主身在俗世,雖然有心向佛,但對他而言,還是紅塵更有魅力。」
「我們都是俗人。」方域笑著說。
主持卻對方域說,「你不是。」
方域好奇的問,「我怎麼不是?我有一個心愛的女朋友,打算跟她結婚,一起生幾個孩子把他們養大;我有一家公司,希望能在五十歲之前把分公司開遍大江南北。我既愛色,又貪財,怎麼不是俗人了?」
主持笑道:「你那不叫愛色。若是除了你心愛的女朋友之外,還會被走過身旁的色相吸引,那才叫愛色。你獨鍾一情,只愛這一味色,怎麼能叫愛色?」
方域說:「你又怎麼知道,她在我眼中只是一味色?我看到她,就看盡了這世間的色相。」
主持搖搖頭,「施主不必強辯。至於財,你賺錢不是只為了錢,又怎麼能叫貪財?」
方域笑著說:「那我既不貪財也不好色,主持看我是不是有慧根?」
主持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若是施主願意剃度出家,是小僧的無上功德!」
方域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主持在勸我出家?」
主持搖頭:「小僧不是勸施主,只是指給施主一條路。若是有一日,施主覺得紅塵無味,願入空門,得大智慧,積大功德,便是小僧日後刀火加身也值得了。」
方域笑了一下,喝了口茶說:「我認識的一個人說過,功德是不能積的。若為行善而行善,那善也不是善了。」
主持道:「施主的朋友見得清楚。只是世人多愚,若無好處,怎麼肯行善?告訴他們今日做一件善事,日後可得福報,他們才會為了日後的自己而行善積德,歸根到底,人皆自私。但善行就是善行,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旁人,善行並不會因為心不純粹而變得不是善行。就如同方施主來救朋友,我看到的是你來救人,而世人可能會給方施主的行為施加上種種理由,裡面有善的,也有惡的。但來救人的是方施主,與你心中是怎麼想的,沒有關係。」
休息了半個小時後,他們又出發了。
主持帶著方域繼續往前走,方域卻根據指南針判斷,他們正在繞回八寶寺。果然兩個小時後,天漸漸暗下來時,他們已經能看到八寶寺的經塔了。
他們這是繞到八寶寺的後面來了。
方域來了兩天,還沒見過經塔。
經塔塔高九層,琉璃瓦在黑夜中也閃著光。但走近一看,方域就笑了。寺里的師傅們並不懶惰,可他們似乎並沒有細心照顧經塔。經塔九層的玻璃窗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屋檐下還掛著一個塑膠袋,他剛才過來時還以為是個燈籠,走近才看出是個白塑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