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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39:50 作者: 烏雲登珠
這一年畢業,呂暢選擇回到俞山城。
尹教練和一個新結識的,名叫桑拓的年輕人正在聯手創辦一個網絡課程網站。
尹教練告訴呂暢,他和桑拓是病友,這網站辦起來了需要人去做大,這事兒他想交給他。網站域名、法人代表、課程上架都還沒開始做,等到一切就位,就以呂暢為創始人,把網站張羅起來。希望他能夠帶著他們的夢想繼續前進。
呂暢白天做一名培訓班的數學教師,晚上和尹正南他們一起研究網站,準備接過老師的夢想,進行創業。
那段時間有一年多。
這一年多里,韓清昀又考上新的學校,又再次不能適應而主動退學。而這麼長的時間裡,呂暢依然沒見過他到底長什麼樣子。韓清昀幾乎不下閣樓,吃飯也是桑拓端了飯碗上去跟他一起吃。他就像一條被遺棄在深海的魚,一點聲息都沒有。
哦,他有過聲息。
有那麼不多的幾次,呂暢聽到閣樓里傳來男孩子歇斯底里地瘋狂嚎叫,就好像什麼東西刺穿了他的心肺,讓他痛苦不堪。
每當這個時候,桑拓和尹正南都會馬上扔下手裡正忙碌的東西,迅速衝到樓上。
呂暢過去的時候,看到尹正南抱著小孩的頭,眼睛紅紅地安慰著他。小孩已經長成為少年了,手腳很長,攤在尹教練的懷裡不住抽搐,要好久以後才能平靜下來。然後像一隻受了重傷的獸,蜷縮在自己的床鋪里,昏睡上好幾天。
呂暢事後問過尹教練那小孩怎麼回事?
尹正南不肯說,桑拓也保持沉默。
這些年,呂暢雖然被韓清昀逼去了海外,但他一直在關注著極點網站的成長,關注著韓清昀。
他已經完全不能把這個意氣風發、笑容自信的年輕人,和當年那個羸弱脆裂的悽慘少年聯繫在一起了。
韓清昀……
他……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變化的呢?
……
……
呂暢的手指按在了鐵欄杆上,鐵屑立刻嵌滿了他的手掌。他咬咬牙一步步往上爬。爬底下的七八米還好,當到達了十米以上,就開始心慌了。不過他還是堅持爬上了水泥罐的頂部。
這個廢棄的水泥罐是空心的,一圈水泥壁圍著,水泥壁的上緣只有一米多寬。而且因為年久暴曬,不少水泥塊已經開始疏鬆,呈現出條條令人心悸的龜裂。普通人站在上面都會覺得心虛氣短。
呂暢蹲下來,以免自己失足墜落。
韓清昀已經坐在旁邊了,腿垂在罐壁上。
呂暢盤了腿坐在里側,風從兩人間隙中吹過,高空的風顯得特別狂暴,身上衣服鼓風。
韓清昀一把將頭上的棒球帽取下來,回頭一笑:「有點膽子嘛?」
呂暢看到他取下帽子的那一瞬間,頭髮、眉宇都在夕陽下顯得線條清晰。他忽然心裡砰得跳了一下。
他記起韓清昀是從哪一天開始突然變化的。
那是六年前,桑拓在尹正南去世之後,又堅持了半年多,身體越來越虛弱,即將離開人世。打電話給呂暢,讓他按照尹教練生前的囑託,去他那裡拿「極點網站」的所有資料。
可是,在那個老街的舊屋前,呂暢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就是韓清昀。
那個用連帽衫把自己緊緊包裹的少年,站在呂暢面前告訴他:「『極點』從今天開始歸我了。」
呂暢不信:「你讓我去見大桑!極點不可能歸你!」尹教練逝世之前還在擔心他的這個「小兒子」,怕他因不能適應社會而自殺,要讓呂暢照顧他。怎麼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思維結晶、智慧心血,都交給這麼一個「弱者」?
當然,將近一年的時間合作下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們三個人之間,桑拓才是最強的那個人。他處事冷靜果斷,雖然長期在山區學歷幾乎沒有,但是他通過自學完全可以彌補這些知識。只是他是尹正南的病友,蟄伏在他體內的腫瘤,註定了他無法帶著「極點」走下去。
但是無論如何,「極點」都不可能跟當時尚未成年的韓清昀有關!
呂暢憤怒地去推他:「你讓我見大桑,你把大桑怎麼了?他不可能這麼昏聵!『極點』那麼多資料,不可能交到你一個小孩手裡!這是他們的心血!你懂不懂?心血啊!」
已經完全長高的韓清昀,穩穩地站在他面前,根本不想讓道。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抬起手,把那頂永遠罩在頭上的連帽衫帽子,一點點擼下來。
在呂暢震驚不已的目光中,韓清昀露出了他的臉。
呂暢一直以為他是臉上有疤才不願意見人。
誰知道他膚色晶瑩,五官勻稱。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個非常美貌的少年人。而他的眼睛,更是奪目如劍。
「阿暢。」他的黑色瞳仁又亮又大:「有我在,你拿不到『極點』了。」
第八十一章
呂暢的回憶結束。
眼前依然是這個五官清秀的年輕人的臉, 帶著一絲譏誚的笑意:「既然上來了, 那就抓緊時間。」他輕鬆地垂著腳,足底是十幾米的凌空,「說吧,你能給我什麼條件。」
「十個億。」
「呵。」
「我已經盡力了。」呂暢說,「你把『極點』交給我,我保證能夠……」
「放屁。」韓清昀淡淡地出口成髒, 「網站市值在四十七個億以上,我聯繫的賣家可以給我五十個億。你他媽能保證個什麼東西?!」
「我能讓尹爸爸的心血不白費!我能讓他們做的課程, 始終去往他想讓它們去的地方!我可以幫助很多人!我可以讓『極點』的夢想不變質!」
「五年了, 你只拿得出十個億,還是掛著『極點』的名頭去融出來的資金。」韓清昀冷著臉, 「別給我打什麼感情牌。在我眼裡,你我那幾年的感情,填不了這個差距。」
「可是, 」呂暢憤怒地嘶吼起來, 「極點是我的!是我的!當初說好的!」
「是嗎?」韓清昀站了起來, 他的身形略淡薄, 站在水泥罐頂, 像個隨時會飄走的風箏。此刻夕陽最後一線血紅都已經沉入地平線,遠處的扶蒼江上鳴笛陣陣, 無數人家華燈如星。
他被天上月、地上燈, 勾勒出的身影,莫名有著一種令人發軟的威懾力。
他向呂暢走近一步。
呂暢緊張地用手扶住旁邊的鐵梯邊緣。
「阿暢你說得沒錯, 『極點』是你的。你現在想要拿回去,其實不用花錢……」他衝著對方略微彎下腰,聲音裡帶著蠱惑,「你看這是什麼?」他的手上拿出一張紙,「這是大桑的遺囑。上面寫得很清楚,『極點』的所有權一直在你手裡。」
呂暢愣住。
韓清昀說:「不過,只要我活著,我是不會把遺囑給你的。」
「你……你把『極點』騙過去的?你騙了大桑,他只是讓你保管資料對不對?!」呂暢忽然明白了當年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