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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3:13:12 作者: 而遇
    小陳顫顫巍巍,忍著挨打的風險把沈括送到醫院,意外的是,沈括並沒有反抗。

    之後的日子也沒有抗拒。

    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又急火攻心到大悲吐血,手上多處骨折,如果病人不配合會很難治療。

    但沈括出乎意料地配合,還讓小陳把電腦帶到醫院開始工作。

    一開始小陳以為老闆是在轉移注意力,但慢慢地發現,沈括除了偶爾會發呆幾秒並沒有任何異常。

    沈家大哥漸漸也不再操心,人會為情所困一時,但不會被困住一世,好男兒志在四方,總會走出來。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在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一個日子裡,沈括毫無預兆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封平安信。

    他走了,按著春生當時去過的地方走了一遍。

    在醫院的那段日子裡,沈括也想過重新開始,他不能永遠活在過去,更不能當一個被春生看不起的窩囊男人。

    但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悲傷,是悔恨,是習慣。

    他總會在無數個瞬間門想起春生。

    想他從來不會把水果切成漂亮的形狀,拿過來的永遠是大小剛好合口的小塊。

    想他晚上睡覺時會無意識地把腳塞他腿下,好像被壓著會有安全感。

    想他很少很少說喜歡,總是沉靜地笑著看他。

    沈括一直不喜歡被打擾,喜歡獨處,直到春生出現。

    他依然喜歡安靜,但喜歡抱著春生獨處,聞他柔軟衣料上洗衣液的味道,他像空氣一樣安靜,普通,卻是他最舒服的所在。

    後來大哥問他,到底喜歡付春生什麼,他把全世界翻一遍總能找到符合的。

    沈括說不出來。

    和話本里不一樣,他沒有什麼慘痛的經歷,沒有恰巧被春生治癒的那一點。

    世人好像總在尋找愛一個人的理由,用磁場,用費洛蒙,用各種可以想到的解釋。

    可喜歡若能有理由,世人千萬,便一定能尋出替代。

    就因為說不出,才非他不可。

    沈括弄丟了自己的唯一。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

    他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棲霞山,那裡也是春生去的第一個地方。

    山頂大悲寺,名字聽著就不吉利,寺後的菩提樹上結滿了紅繩,上面寫著千萬個心愿。

    沈括是最擅長精密推演的操盤手,他向來只信奉客觀的,物質的,但是這個客觀的世界已經沒有他的春生了。

    沈括漫無目的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心愿,多是求姻緣的。

    冥冥之中或許有註定,就像那年他在晦暗的燈光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春生,沈括看到了那條在風中飄搖的小小紅緞,上面寫著,沈先生心想事成。

    沈括胸口一陣悶痛。

    他還沒告訴春生,其實那一年的河燈沒有從瀑布上摔碎,它們被他派去的人都撈上來了。

    因為他好奇春生到底許了什麼願望。

    承載著他們祝福的兩隻小河燈一直被沈括保存著。

    ——春生平安喜樂。

    ——沈先生心想事成。

    最後一個都沒有實現。

    沈括一直不敢想春生最後是如何想他的,恨嗎?失望到再也不願提起嗎?

    春生在信里唯一提起他是讓他不要自責。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從來都妥帖善良的人連房東都考慮進去了,卻沒有再給他留隻言片語。

    沈括一度不敢想,春生是不是徹底不愛他了才走的。

    可是春生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路過寺廟還在為他祈福。

    春生還愛他,這讓沈括痛苦悔恨到無以復加。

    沈括消失後,沈家大哥一直在派人調查他的行蹤,並沒有著急把人抓回來,他知道沈括也許陷得深,需要更多時間門走出來。

    只是沒想到,沈括這一走半年都沒有回來。

    而半年後,大悲寺里多了一位知客。

    據說這位師傅樣貌極英俊,許多人來進香都忍不住觀探一二,但這位師傅也極威冷,讓人不敢靠近。

    可當遇到真的痛苦無援來求最後一絲希望的人,他又會耐心地開導,既能洞察人心又能洞察事態地勸慰,撈了一個又一個在苦海上飄零的人。

    「沈括,你準備折騰到什麼時候?」沈策終於忍不住找來,壓著脾氣問,若不是大悲寺實在根源深厚,他都想把這破廟直接掀了。

    好好的家不回,住到一個破廟裡吃糠咽菜,撐的。

    為了一個男人就要死要活,以後還能幹什麼?

    但沈括臉上既不見悲傷也不見慍怒,只是平淡地說:「大哥,佛法高深,我不是為了避世才來這裡。」

    沈策冷笑,連摸不著邊兒的佛法都開始信了,他問:「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救人。」沈括說。

    他剛來大悲寺時,以為住持會不願意收留,沒想到鬚眉皆白的老住持笑眯眯說,有緣人,還親自授他佛法。

    沈括悟性極高,也頗具慧根,很快成為寺里知客,為前來求告的人排憂解難。

    他沒有沉湎悲傷,那不是春生想看見的,他只是想為春生修一個來世。

    春生知道自我了斷是不得諒解的,離開時都滿懷愧疚,他不想春生永不得安寧。

    沈策看著不可救藥打坐的人,咬牙問:「沈大師,怎麼沒聽聞您法號幾何,出家人不是要剃度嗎,您這全須全尾的修的是哪門子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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