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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3:13:12 作者: 而遇
    養小動物嘛,養一對兒搶著吃才好活。

    就是現在看起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活得很好。

    白顏提起秦濯,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戳穿。

    嘉陽提起小叔,也是一臉黯然。

    阮喬嘴裡的草莓漸漸沒了味道,他想親自看看秦濯。

    他要親眼看見。

    第二天,阮喬打車到扶潭醫院。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他走過門診樓,走過大爺們互相拍肩的假山,看著眼科住院部二樓的那個陽台發愣。

    他曾經站在那裡曬過太陽。

    以為自己往後一生都會如此。

    阮喬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秦濯傷的是手指,他來眼科病房幹嘛。

    按了按太陽穴,阮喬轉身要走,卻猝不及防地看見一個身影。

    男人依舊高大挺拔,就像他在大三演講時一閃而過的背影。

    那個拿著盲杖的男人,原來就是秦濯。

    阮喬眼前開始模糊,他看著秦濯用盲杖熟稔地探路,左手小指打著石膏。

    他腳步平穩而堅定,像一個正常人。

    可阮喬知道,在他自己失明的那幾天,只是在病房裡就已經磕磕碰碰了無數次。

    雲淡風輕之下要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

    秦濯在花壇旁的長椅坐下。

    阮喬感覺他在曬太陽,

    看不見光的人總希望離太陽近一點。

    他身後不遠處兩個小朋友在地上用石子畫畫。

    小男孩說:「看,那是個瞎子。」

    小女孩好奇:「啊……瞎子怎麼走路呀?」

    「用那根棍子啊,戳戳戳。」小男孩用手在空中比劃。

    小女孩第一次見到活的盲人:「好厲害啊。」

    「切,」小男孩拋拋手中的石子,不服氣問,「你說我們砸他一下會不會被發現。」

    「不好吧……媽媽不讓用東西丟人。」

    「哎呀,就一次嘛,反正他也看不見。」

    阮喬想上前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小男孩手中的石子嗖得砸在秦濯肩頭。

    挺括的黑色襯衣上留下一抹灰。

    兩個小朋友都捂住自己嘴巴。

    阮喬也屏住了呼吸。

    他以前不敢想像,會有人敢用石子砸秦濯。

    他也不敢想像詭譎冷漠的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靜止的陽光下,落在秦濯身上的樹影搖晃了晃,有鳥雀撲棱翅膀飛走。

    秦濯甚至沒有朝石子飛來的方向轉動一刻,他只是淡淡拂了下肩頭,拂去被染上的灰。

    「你看,我就說他看不見吧。」

    小男孩見危機解除,還想撿石子,被小姑娘攔住:「你真討厭,你再丟我要回去告訴媽媽。」

    小男孩臉一垮:「告狀精!」跑去自己玩了。

    小姑娘猶豫一會兒,怯生生朝秦濯走過去。

    即使知道這個叔叔看不見,她還是有點害怕。

    「叔叔對不起……」小女孩捏著手指說,「剛才是我哥哥丟的你。」

    「嗯。」秦濯面無表情地應了聲。

    過了會兒,小姑娘見秦濯沒再說什麼,大著膽子問:「叔叔,你手裡拿的什麼呀?」

    秦濯剛剛坐下後就掏出了皮夾,一直握在掌心。

    他不是一個有耐心解釋的人,更厭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阮喬想小姑娘聽不到答案一定要失望了。

    但秦濯一直冷硬的嘴角卻泛起一點淡淡的笑。

    嗓音低醇溫柔得如同五月的風,他說:「這裡面有一隻很可愛的小狗。」

    「哇,真的嗎!」小姑娘拍了下手,「叔叔叔叔,我可以看一眼嗎?」

    秦濯用沒受傷的手指打開皮夾,從裡面取出半掌大的卡片。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咦?」剛要說話,看見叔叔身後的大哥哥在用力向她擺手,在嘴唇比了一根食指。

    聰明的小姑娘會意,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還是和秦濯告別說:「叔叔,我要去找媽媽了,叔叔再見。」

    小姑娘離開,阮喬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秦濯面前,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從秦濯說裡面裝著一隻小狗時,他就猜到了是那張生日時送的許願卡。

    後來被他用墨水潑髒。

    在秦濯打開皮夾的過程中,阮喬在想這張刮畫卡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那些黑色的蠟都被秦濯刮去,至少這樣在彩色的底色上還有他們一起畫過的輪廓。

    但阮喬怎麼也想不到的是。

    被秦濯一直珍重帶在身邊的,只是一張白卡。

    一張什麼也沒有的白卡。

    秦濯不會知道,真正屬於他們的刮畫卡,已經在公園那次衝突中被公子哥丟進了湖裡。

    唐禮不忍,只好從旁邊畫攤那兒裁了一張大小材質都一樣的卡片給秦濯。

    他日夜帶在身邊,常常貼在心口的,只是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卡。

    阮喬捂著嘴,呼吸顫抖。

    他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能猜出個大概。

    他回國後其實有想過,這麼多年,秦濯身邊有人了嗎?

    然後他聽聞了宿舍樓下的玫瑰,走過了奇形怪狀的草莓園。

    看見眼睛失去光明的秦濯守著一張白卡度過五年。

    秦濯似是曬夠了太陽,握著盲杖起身。

    他站起來還是那麼高,阮喬還是要仰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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