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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7:12:00 作者: 許姑娘
昨晚他對她選擇的尊重,已經被事業受挫的現實磨沒得一乾二淨!
胡瑤放下手想了想,怎麼都覺得不對勁,明明就是你沒查清楚案子、證據被熊律師搶先找到了嘛。
但前輩同事已經這麼悲痛了,她也不可能往傷口上撒鹽,只能表示關心:「那這次的案子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就抓錯了唄。幸虧我還沒說要起訴,不然,唉……」
他嘆了口氣, 扶住頭,瞥向手邊放著的熊小時的資料,打蚊子似的一巴掌拍上她的照片!
這巴掌下去,他的手掌正好遮住了她的嘴巴和下巴,只露出熊小時的上半張臉。
就這麼掃了一眼,他的眼神突然頓住,皺著眉湊過去,仔細研究起來。
胡瑤覺得這裡沒她的事兒了,正打算悄悄撤退,驢臉冷不丁跳起來,把熊小時的照片紙一摺疊,也不顧愣在旁邊的胡瑤,拿著紙撒腿跑出去,看見田桃閨蜜的那個圓臉女檢察官,一把把她攔住,抖著那張紙:「你看!」
「看什麼?」
「你看這像誰?」
圓臉女檢察官正忙著,一看是熊小時的照片,隨口就敷衍他:「老呂,你琢磨了好幾個月了都沒琢磨出她像誰,你突然來問我,我哪能知道。」
」哎呀,」驢臉不放手,強調說,「你看她的上半張臉,你看她的眼睛!」
正好科長背著手從走廊路過,看到他的兩個手下,也不動聲色探著腦袋看了一眼。
別說,這一眼看過去,他也覺得挺眼熟。
他嚴肅地「嗯」了一聲,皺著眉開口:「這不是那個、那個、譚……」
看著科長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驢臉馬上配合,大力點頭:「對,就是她!」
……
路邊,譚芷戴了副銀邊眼鏡站在傘下,即使現在暴雨傾盆、她的半個肩頭已經被雨打濕,她的姿態依舊完美得無法挑剔,妝容精緻無瑕,一套昂貴的西裝筆挺服帖地穿在身上,連兩隻挽起的袖口都沒有絲毫的褶皺,隱隱帶著種令人高不可攀的冰冷的距離感。
看著熊小時狼狽不堪的樣子,她皺起眉:「怎麼又在哭?」
熊小時意識到她又哭了,趕緊一吸鼻子,胡亂把眼淚抹乾淨。
但她抹著眼淚,對上譚芷的眼睛,卻第一次沒有馬上躲閃得把視線移開。
她抿抿嘴唇,問她:「當年,你把小爺爺是主犯的證據交上去,你後悔過嗎?」
譚芷看了看她,轉過身:「跟我來。」
譚芷的辦公室在泰格律所的高層,有獨立的休息室。
她拿出新的毛巾給她擦頭髮,又從衣櫃找了套寬鬆的運動服讓她換上,態度十分自在。
熊小時默默接受著她的安排,努力掩飾起自己的侷促。
看熊小時收拾好,譚芷倒了杯熱的蜂蜜水,放到熊小時面前的茶几上:「當年那個案子,你聽說了多少?」
「只聽說了大概。」
畢竟事情涉及其中的人是她的媽媽,其他親人即使談起來,多少也會記得避著她。
但就是因為他們對她特殊的態度,熊小時對這件事反而更加敏感、更加關注。
譚芷撩了撩頭髮,坐到她的對面。
年近五十的人,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被時光侵蝕的痕跡,時光留下的,只有她一舉一動間成熟優雅的韻味。
「那個案子,並不是什麼要命的大案,只是一個詐騙案,涉案的也只有兩個人,所以到最後,案子唯一的爭執點,就是主犯到底是誰,是我的當事人崔先生,還是你的小爺爺熊敬聲。當時兩方說法不一,如果雙方都按自己的說法堅持下去,由於證據不足,最後判決下來,無非是各打五十大板,刑罰相同。但那個時候,我找到了熊敬聲才是主謀的證據,所以我提交了證據,最終,熊敬聲被判十年有期徒刑,崔先生被判三年。」
「你問我有沒有後悔?」
譚芷從容坦蕩:「我一沒有偽造證據、說出的是事實,二維護了我當事人的利益、履行了我作為辯護律師的職責。既然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為什麼要後悔?」
看著熊小時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的眼睛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無奈和溫情。
「其實,那個案子,就算我沒有提交最後的那份證據,也不會有人知道。你爸那邊的親戚不會因為我的無情而對我冷眼相看,我的當事人也會因為他沒有被判成主犯而感激我,皆大歡喜。這一點,在我做出選擇前,我就很清楚了,但我還是交了證據。」
她微揚著脖子,露出修長漂亮的頸部,堅定地徐徐說道:「我可以告訴你,那是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做刑辯律師,痛苦、糾結、疲憊、心酸,當然了。畢竟,只有傻子和勇者才會選擇那樣一條路。我不傻,也不夠勇敢,所以我離開了。但在大悟刑事的那幾年,依舊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環,我當年做出的正確的選擇,時至今日,依舊彌足珍貴。」
……
「說起譚芷,距離上次跟她打交道,那都多少年了?」
檢察院裡的幾個人已經聚到一起,圍著一個茶几嗑起了瓜子。
科長回憶著念叨,「那會兒,譚芷可是大悟刑事的一個頂樑柱,做著他們主任的得意門生,鋒芒畢露,同輩的律師,沒幾個能比得上她。搞得我們科的檢察官一聽說嫌疑人的代理律師是譚芷,馬上就能泄掉一半的勁兒。」
「可她現在不是在泰格律師做非訴嗎?到底為什麼不繼續在刑事了?」
胡瑤好奇:「他們都傳,說譚芷是因為一直贏一直贏,突然輸了一個案子受不了才離開刑事訴訟的。」
「放屁!!!」
「呸,」驢臉吐出一個瓜子殼,大手一揮,「譚芷會怕輸?!!!」
「呂、呂檢,你怎麼這麼激動啊?」
「譚芷是我女神,不行啊?」
驢臉說著有點不好意思,但緊接著,他整了整歪掉的衣領,昂首挺胸。
「那她到底為什麼不做刑事了?」
「不知道,都是快二十年的事兒了,我到哪兒知道去。」
「她不是你女神嗎?」
「是女神怎麼了?」
驢臉理直氣壯:「她做刑辯律師我覺得她厲害、我支持她,做非訴我也覺得她厲害、我也支持她,只要是她的選擇,不管什麼理由,我都支持,沒必要刨根問底全弄明白!」
眼看驢臉的氣勢就要把胡瑤壓得瑟瑟發抖,一直默默吃著瓜子的圓臉女檢察官,頭也不抬的插了句嘴:「我知道啊。」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臉上。
「幹嘛這麼看著我,「她抬起頭,」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田桃是譚芷的助理,譚芷辭職的那天,田桃到我家哭了一個晚上。」
「其實譚芷離職的原因,用一句話就能概括,她慢悠悠地張口:「人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