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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52:03 作者: 七和香
唐白月的記憶只到舊年底,到她醒過來,已經是今年今後了,鄭明珠心中雖有預感,可是此時聽郁雲兒這樣一說,心中也是痛不可言。
郁叔一直就是父親的心腹,留給她用的人,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幫了她許多許多,郁家三個兒子她都認得,郁家大哥已經學了出來,機敏沉穩,前年,唐白月就把北城上街那間綢緞鋪子交給了他管。
而如今,唐白月死了,連他們的差使都丟了。
這中間的腥風血雨,她如何想像不到?
鄭明珠側身拿起一顆櫻桃,藉此微微掩飾一下情緒的波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笑道:「也無妨,既然能替唐家管鋪子,去哪裡不行呢?」
郁雲兒輕輕嘆口氣:「雖說是少夫人說的這個理,只是爹爹生氣的緊,一兩個月都叫著心絞痛,外頭又傳著些不三不四的話,倒有兩家請他管事的,爹爹也沒出去,如今還歇在家裡頭養花兒呢。」
鄭明珠笑了笑,真覺得運氣不錯,便笑道:「說起來,我在帝都也有幾個鋪子,只原來的管事不大懂生意,我正想著找個積年有經驗的人來幫我呢,不知道令尊可願意?」
找不著廖三娘子,竟找到了郁叔,又是這樣名正言順的,鄭明珠真覺得不錯。
郁雲兒再想不到少夫人這樣說,忙笑道:「爹爹雖說替唐家管過鋪子,可是侯府的產業何等要緊,只怕爹爹不成的,少夫人還是再找好的吧。」
鄭明珠嗔道:「積善唐家我也知道,雖說沒有功名,生意卻做的極大的,令尊這樣的都管得,如今只怕是嫌我那鋪子小了,施展不開吧?」
這樣的話說下來,郁雲兒就無法了,只得說:「少夫人這話奴婢可當不起,奴婢這就叫人給爹爹帶信去。」
鄭明珠笑道:「你告訴令尊,若是嫌棄我地方小,我明兒就叫府里大管家拿著大爺的名帖上門請去。」
郁雲兒唬的連忙站起來,連稱不敢。
鄭明珠滿意了,心情好了許多,又叫她吃櫻桃,問些其他的事,她如今在侯府練了一個多月了,說話頗有章法,不聲不響的繞著郁雲兒說了不少唐家後頭的事,只是郁雲兒雖然不像大家女子養在深閨,卻也不大理外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唐家大小姐沒了後,長房無人,唐家族長便要開祠堂,過繼一子到長房承繼香火,直鬧了兩個月還沒鬧清楚。
長房無人?!
三叔雖早年因種種原因離了家,多年未歸,可他也是祖父的親兒子,爹爹唯一的親弟弟,比誰的身份不正?憑什麼就說長房無人了?
三叔到底現在怎麼一回事呢!只盼三叔肯回來,而且來得及回來。
鄭明珠牙齒緊緊咬著,這真是明火執仗的搶劫!承繼的豈止是香火,更是長房的家財,長房長子雖然沒了,長房的三子卻還在,她還依稀聽說三叔是有一個女兒的。
而且這麼多年了,再有兒子也是極有可能的。
竟然就過繼了?
雖然從廖三娘子失蹤起鄭明珠就知道事情十分不妙,可如今連郁叔都被攆回家了,真不知道到底鬧成什麼樣了?
長房雖然根基深厚,數十年經營,自然不是那些遊手好閒的族人可比。鄭明珠料那些族叔們一時半刻還接手不了大部分商行,也提不了票號里的銀子,但時間對她十分不利,拖的越久就越難收拾。
而且她現在的身份也沒有辦法去收拾,唯一就寄望三叔肯回來。
只是郁雲兒不太清楚這些事,今後等到郁叔來了,就能知道了,鄭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氣,平息情緒,不再問她郁家的事,轉而問起來這莊子裡的事來。
她如今是鄭明珠,自然這個身份更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大家的留言,雖然還是沒能上季榜,但我還是非常的高興,很感動!
我愛你們!
所以就算今天要熬夜,明晚也要努力加更一章!
希望來得及,看明天通知吧!
☆、釜底抽薪
說了好一會兒,翡翠進來回道:「少夫人,有佃戶到了。」
鄭明珠便款款的站起來,對郁雲兒說:「你既會算帳,我這裡正好有差使給你。」
隨即便給郁雲兒交代:「那邊屋裡放著兩大筐銅錢,佃戶來了,你便問他去年一年共收了多少莊稼,繳了多少租子,你再照著他說的按比例寫下賞錢,他繳了一百錢,你便賞他五個便是,你寫下來,叫他畫押,便拿著條子去那屋的廊下交給翡翠領錢,你可明白?」
這也並不難,郁雲兒忙應了,跟著走出去。
鄭明珠又吩咐了翡翠幾句:「你收了條子,不管是多少錢,你都給他,叫小丫鬟唱出共繳了多少錢,賞多少錢這樣,可明白?」
便叫瑪瑙跟在身邊,到外頭走廊上坐了,叫郁雲兒在院子裡擺了桌子,一個小丫頭在一邊鋪紙磨墨的伺候。
房裡抬出幾大筐銅錢到廊下擺著,都是新兌的嶄新的制錢,穿著紅繩,光亮亮的,看著都只覺亮閃閃的。
鄭明珠這樣的主子,實在是這些莊頭並管事們都看不大懂的,少夫人到底要怎麼發錢呢?
佃戶穿著就比這些管事差遠了,神情更畏縮些,進的院子裡來只懂得跪下磕頭,連句請安的話都說不出來。
鄭明珠倒也不怪他,她坐在台階上的廊下,看這進來的第一個佃戶四十多歲的樣子,雖說粗糙,但並不瘦弱,膚色黝黑,手腳上尚有泥土,並沒有吃不飽的那種青白之色,衣服打著補丁,不過也還厚實,心中先鬆了一口氣,溫聲問了他的名字,又問問他家裡幾口人,種了多少地,平日裡可吃得飽穿得暖,一一問過了,就讓他去郁雲兒處登記。
鄭明珠順便看了看兩位大管事的臉色,並沒有什麼異樣。
只是那佃戶的條子到了翡翠那裡,翡翠一邊數錢一邊叫小丫鬟唱數,夏長富的臉色就變了,他也終於搞清楚這位少夫人是個什麼章程了!
沒想到,這樣深閨大宅里,嬌怯怯的女兒家,竟有這樣高明的手段。
早在問這個佃戶姓名的時候,瑪瑙已經翻到了帳簿上這佃戶繳租這一行,此時聽了唱數,瑪瑙脆生生的說:「帳簿上差了三百七十錢。」
夏長富連忙站起來要說話,鄭明珠早示意小子攔住了,只問那佃戶:「你為什麼多報了三百七十錢?」
那佃戶嚇到了,連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繳了多少就報了多少,不敢多報一個錢。」
鄭明珠還是很溫和:「真的沒有?」
那佃戶磕頭道:「夏爺就坐在這裡,小的如何敢胡說?」
他真是嚇的汗都下來了。
鄭明珠問他:「你繳租子的時候,可有憑據?」
那佃戶道:「繳的時候是有的,只是我們莊稼人拿了來也沒用,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鄭明珠便點點頭,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也不再問什麼,也不問夏長富什麼。
只是夏長富已經開始有點坐立不安了,他不是蠢人,掌事已久,從頭到尾所有環節可能出的問題他都能心知肚明,而鄭明珠這樣的法子,釜底抽薪,實在極高明。
讓夏長富自己坐在這裡,由佃戶自己報一年下來有多少租子,那些佃戶絕大部分不敢往高了報,只能老老實實的報出來自己一年下來繳了多少租子,但是,那些佃戶一個是有賞錢的刺激,繳的高賞的就高,另一個是他們自己肯定也不會知道帳簿上記錄的到底是多少租子,所以也不可能因為有管事的威懾而違心的說少些。
所以這樣子來查問,拿到的基本就是真實數據了。
這個法子雖要費一點錢,可是這樣既施了恩,若是沒查出來,又不傷任何人的體面,十分的周全,正是會做事的做法。
可是這樣法子越好,查出來那就越發是真憑實據,不容抵賴。
他也是個聰明人,這第一個佃戶出現而走的流程就想通了這道理,少夫人雖沒說什麼,可是人再多了,見抵賴不過了再認錯,這幾輩子的老臉就越發丟了。
夏長富一頭汗,就到台階下跪下:「少夫人,小的御下不嚴,連小的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求少夫人給小的一個機會。」
鄭明珠看一眼裴國海,卻見他坐的穩穩的,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不過夏長富這樣子了,裴國海也不好表現的過於閒適,便低著頭,拿著茶碗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水面的浮茶。
鄭明珠心定了,看來哥哥給她挑的這個人倒是不錯的。
她便對夏長富說:「御下不嚴?夏爺給個明白話,這是第一遭,我給你一個機會。」
鄭明珠豎起一根修長的玉雕般的食指:「只有這一個機會,我要實話,只要沒鬧出人命,虧空多少,誰吃了租子,都不算大事,你們這莊子一年不過四五千的出息,就算少上一年的份,我就委屈點,手裡緊些也過得,只我這人眼裡揉不得沙子,受不了人哄我,說清楚了,今後改了,我就容得下。」
鄭明珠明眸掃了一眼裴國海:「若是這個機會沒說實話,今後我自己查出來,那可沒那麼輕省了。」
裴國海也正巧看過來,此時微微欠身,一副篤定的模樣,笑道:「少夫人的章程,小的們都知道了,今後自然更小心辦差才是。」
鄭明珠輕輕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夏長富這邊。
夏長富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眼神閃爍,似乎還在拿不定主意。
鄭明珠也不急,這才剛開始,才來一個佃戶呢,她急什麼。
待第二個佃戶進了院子門的時候,夏長富終於下了決定:「少夫人,容小的詳稟。」
鄭明珠點頭,起身進房去了,她打算給夏長富留一點面子,這個人她暫時不想換,他雖然是貪了財,但數量不多,從以往的記錄和這一次她實地查看來說,這莊子算是管的井井有條,從來沒有出過亂子,佃戶們也很信服他,重要的是,這些佃戶能吃得飽穿得暖。
足見夏長富是個能人。
而且他管了這麼些年,有足夠經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說實話,她也還沒人手可用,想換個更好的,到哪裡去換呢?
還不如收服夏長富,倒容易些。
夏長富和吳建榮那樣的人不一樣,吳建榮眼中沒主子,只有國公府,自然是不能用的,但對夏長富這樣的人,可以用,但要會用,首先要讓他有怕懼,知道主子是糊弄不得的,其次也要給他甜頭,給他臉面,收服了這樣的人,這莊子就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