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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這消息如是真的, 她只怕主子好不容易恢復的病情再加重。
雖然未曾經歷過她少時時光, 但只從以前的隻言片語里也能知道,楚王殿下對她而言有非同一般的意義,那是她很在意的人。
眼下, 明明得知掛念之人死於非命,卻還這般鎮定自若,不哭不鬧,更讓煙洛為之擔心,她就怕她凡事忍著,隱而不發,到時壓抑不住了,才會更加慘烈難熬。
「娘娘……娘娘!」煙洛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容卿猝然驚醒,茫茫然抬頭,看到煙洛時稍微愣了半刻,才道:「怎麼?」
煙洛緊了緊手:「起風了,咱們回吧。」
風兒呼嘯,轉眼間天地之間失色,籠罩在黑暗之中,容卿剛站起身,一滴雨水便砸在石桌上,緊接著是傾蓋如瀑的大雨。
夏日的雨總會來的很突然。
容卿急忙遮著頭,快步跑到對面的迴廊里,煙洛緊隨其後,好在動作很快,身上沒怎麼被淋濕,煙洛抖了抖手背上的雨水,急道:「奴婢這就去附近宮中取傘,娘娘先在這裡避一下吧。」
說罷要走,又被容卿拉住了。
「這會兒雨太大了,等小一些再去吧,」容卿看了看天,「越州時就不怎麼見這樣的大雨,總是細雨纏綿的,一下就是一整天。」
煙洛看她若無其事地說著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楚王殿下的事,正糾結時,側目一看,忽然瞥見了一個人影。
廊檐很
快落下一層雨幕,周遭都是傾砸的水聲,容卿順了口氣,昂頭閉了閉眼,閉眼時有紛繁交織的畫面,在不停地撞擊著神經,她猛然間睜開眼,卻看到頭頂上多了一把傘。
容卿回頭,看到李績立於傘下,面容清冷,唇邊卻溫潤。
「回去嗎?」李績問她。
他身上還穿著上朝時才會穿的龍袍,眼中有疲態。
說了兩句話的功夫,外面的雨的確變小了,容卿點點頭,走下台階,兩人並肩走在雨中,李績為她撐著傘。
煙洛有些著急,陛下現在怕是還不知道主子已經聽到楚王殿下的死訊了,若是一會兒吵起來就壞了,正要冒雨跟上前去,王椽卻拍了拍她肩膀,給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容卿踩著雨水,裙子無可避免地濕了一圈,不過旁邊那人也一樣,何況他還將傘往她這邊傾。
李績坦言:「剛去了一趟玉照宮,你不在。」
容卿停下腳步,眼中有些驚訝:「皇宮這麼大,你怎麼找到我?」
「沈采萱剛走,你念她,肯定會到她常來的地方,」說完,李績側頭看了看她,「雖然你自己可能是下意識的。」
容卿怔了怔,仔細揣摩他的話,說的像是真的,她以前不常來御花園,今日不知怎麼卻突然來了興致,原是因為這裡離萱兒最近。
李績比她想像中要更了解她。
兩人繼續向前走,不時碰見巡防的金翎衛,雨中也要不停歇地保衛皇城,看到帝後二人,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李績走了半晌,突然開口:「有件事,要告訴你。」
容卿回頭看他,問:「什麼事?」她話音輕輕,聽不出太多情緒,跟雨聲交纏在一起,聽不真切。
李績牽起她的手,目光看向前頭:「近些日子,外面會有一些傳言,有關李縝的,你聽到……千萬不要傷心難過。」
他從前提到那個名字總帶了些咬牙切齒的狠意,今日就像說到了多年不見的故人。
容卿皺了皺眉:「三哥怎麼了?」
「沒怎麼,他好好的,你放心。」李績牽著她向前走,聲音無起伏,聽著也並不像安撫。
從不同的人那裡聽來的是截然不同的話,讓她在今日裡聽聞兩種說法
,好像是故意叫她作出選擇,願意相信誰,願意站到誰的那邊。
她靜靜坐在石凳上想了一下午,也不過是在理清頭緒,人在任何時候,比起相信其他人,更願意相信的只有自己。
「就像萱兒一樣,人活著,但身份死了,是這樣嗎?」容卿拉著他的手,兩人停在一處蜿蜒曲折的小徑上,花街鋪地上是迸濺的雨水。
她其實那天晚上就想問他,當傳位遺詔的內容大示天下,當大盛皇位有了一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早已登基為帝的李績坐在龍椅上,李縝的位置就會變得很尷尬。
遺詔的出現反而讓李縝的存在變得十分危險。
他不再「活著」,對李績而言,對大盛而言,對千千萬萬的臣民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
李績握緊了她的手,眼眸中映出她的影子,最怕看到她質問的眼神,而此刻又不能躲避,她前額髮絲攢成一股,濕濕嗒嗒地貼敷在臉上,面色瞧著楚楚可憐。
只是並未見太多的失望。
他不知怎麼,竟然心中鬆了口氣。
「是他自己選擇的,我未曾脅迫他,」李績抬手,替她理了理頭髮,動作輕柔小心,聲音平和坦誠,「但我承認,這個結果是我樂意見到的。」
人之心狠,於毫無舊情可言的人來說,能達到最絕。
容卿任由他順著耳鬢的發,目光幽幽:「是他自己選擇的?」
「是。」
「如果他不這樣選呢?」
李績沒有及時回話,他靜靜看了她半晌,然後偏過頭去,雨過天晴,日光從雲層中顯露,遙遙望去,已經能看到玉照宮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