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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你猜。」

    沈佑潛一口氣湧上喉嚨,一絲體面都不留,揚起手中長劍憤而揮下,冷刃之上的寒光晃過人眼,逼得人不得不閉上眼睛。

    陸十宴伸手遮住眼,破雲而出的日光太過耀眼,他下意識閉眼,同時平復急切的呼吸聲。

    「陸十宴,你現在似乎已經不是勸諫,而是在造反了。」有人冷道,將恍惚的陸十宴一下拉回現實。

    他抬起頭,祭台邊上已經站滿了持刀的「玉麟軍」,整個天廟也被他的人控制住了,天廟地處北門,靠近北苑,在這裡做手腳,安插自己的人,要比皇宮外其他地方容易得多,他甚至感謝李績送了一個天廟祭禮到自己眼前。

    眼下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本不該如此緊張的,可是為什麼……

    可是為什麼,祭台上的李績一點也不著急?

    「這皇位本就不該是你李績坐的,先皇真正要傳位的是楚王殿下,我此舉,乃替天行道,而非造反,殺了你,推舉楚王得天下,才是萬民歸心!這下面站著的許多人心裡跟我

    想的一樣,他們不過是不敢開口罷了,只要你死了,一切迎刃而解!」

    陸十宴高舉雙手,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真當自己是替天行道的英勇人物了。

    金翎衛的圈子越來越小,危機眼見著就要一觸即發,陸十宴絲毫沒有打算放過這些大臣的意思,大臣同樣被逼至同一個包圍圈裡,孟邵等了很久,似乎就等這一刻,作出一副被陸十宴說動的樣子,急忙倒戈:「國公大人說得沒錯,既然先皇留有旨意,皇位正統就應該是楚王殿下,他才是逆臣賊子,他才是逆臣賊子!」

    大臣們看著孟邵拙劣的演技,差點當場翻白眼翻過去,誰不知道平日裡孟大人和陸大人是穿一條褲子的人,不,說孟邵是陸十宴的狗還差不多,陸十宴今日這麼大動作,作為他心腹之最的孟邵如果不知道,鬼才信,現在在這裝什麼孫子呢!

    有人是真的鄙夷,有人也是真的動搖,不出片刻,就有四五個人高聲應和,不出差錯,這些人都是陸派那一波人,威逼利誘下,終於也有平日裡不站隊的軟骨頭妥協了。

    「周大人果然識時務,懂得大道先行,過來這邊!」孟邵沖那個剛剛投降的軟骨頭抬手。

    周大人尷尬笑笑,一邊抬腳走過去,一邊心說我要是不倒戈你不得捅我一刀子?什麼大道先行,為了活命罷了。

    繼他之後,再沒有人願意歸順陸十宴。他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似乎有些不滿意,這些人里,沒有一個人是朝廷大員,最高的官位也不過四品,三品以上一個沒有。

    「太傅大人,難道還要繼續追隨李績,為虎作倀嗎?他為了保護那個女人,連你親孫女都不顧,殺人滅口,太傅大人難道心中就沒有怨氣!」陸十宴最終將視線挪到了楚克廉身上。快要年過古稀的人,現在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花白的眉毛垂在兩側,身上精神氣卻好像比陸十宴還足。

    「聿國公還是快快放下屠刀吧,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陛下或可保陸氏一族不死。」

    看楚克廉氣定神閒的模樣,陸十宴臉色更加難看了:「死到臨頭了還嘴硬,看清楚,現在你們的命在誰手上!」

    楚克廉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績突然出聲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匡扶正統,江南道如今是誰掌權你真的不知道嗎?」

    陸十宴神情一震,驟然轉頭看向李績,眼裡寫滿不敢置信。

    李績笑了笑:「不必露出這副驚訝的神情。」

    「若你真心只為匡扶正統,朕或可饒你和陸氏全族的性命,可你偏偏跟沈佑潛勾結在一起,」李績聲音冷若寒冰,語氣中滿是殺氣,「五年伐賊,你手下的兒郎們死在其中的不計其數,而今你竟然為他所用,利用的還是追隨你十數年的江南道!」

    不明真相的朝臣再次遭受重擊,陛下說的每個字他們都知道,可連在一起為何就這般驚世駭俗呢?

    連才剛倒戈的牆頭草都忍不住去看陸十宴,心中冰涼一片。

    陸十宴不知道李績從何得知,可是那看透一切的雙眼太過可怕,既可怕,又可恨,恨得他一看到那張臉,就總是想起自己女兒單薄的身影。

    「你怎麼知道……」

    「你怎麼都知道……」

    陸十宴雙唇止不住發抖,心裡無意識地想到自己功虧一簣的畫面。

    「你等著沈佑潛能給你千里馳援呢?他怕是自顧不暇,就算你殺了我,也吃不下整個豐京。」

    李縝的話似是激怒了陸十宴,他忽然踏前一步,近乎發泄般地吼道:「那就殺了你!」

    「那就殺了你!」

    「我本就沒想要一舉功成,我從來不賭大事成敗,我就是想殺了你!」

    陸十宴拍了拍自己胸脯:「不管怎麼說,我陸家對得起你!是你,是你對不起我們陸家!」

    他說著,滿是褶皺的臉上已經老淚縱橫,不再滿腔激昂,剩下的只是無盡的痛苦和憤恨,他說了那句積壓在胸中很久的話,當初在紫宸殿,在衡元殿,或者在更久之前,把女兒送給李績之前,就應該這般拍著胸口說:「我陸十宴對得起你,不需要我女兒維繫這份對得起,讓你記得這份對得起。」

    可他從來不敢說,他只有此時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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