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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那三哥?」

    「應該已經不在豐京了,」李績走下去,站在他跟前,「只要他還有用處,就不會有性命之憂,我在他身邊安排了人,會暗中保護他的,只不過,他既然已經離開京城,就說明那邊快要開始了。」

    李准低下頭,面露糾結之色,他攥著拳頭想了很久,李績看他那模樣,突然笑了:「你還是回燕州吧。」

    他轉過身,擺了擺手道:「老燕王身子骨大不如前,再讓他指揮作戰,行軍打仗,怕是馬兒都爬不上去,你回去,我還指望你給我守好北境,倘若北境有一個城池被塔羌拿下了,我都唯你是問。」

    燕王世世代代守衛北境,塔羌是他們最熟悉的敵人,把北境安危交到他們手裡,是最好的選擇,李績這方面倒是很信任他們。

    李准只是看著他,沒有應聲。

    他來時就暗暗想到北境或許會有異動,但是這麼多年來塔羌一直安分守己,燕北兵強馬壯,歷代塔羌新王都不敢觸犯邊境,也不知那人是怎麼舌燦蓮花勸得雷克托開戰的……

    而且接下來豐京城也還有重仗要打,他本是要幫四哥一把的,大延政權才剛傾覆不久,還沒有完全被消滅,他這時走了,四哥才真是孤家寡人。

    「等等吧,」李准嘆了口氣,「等豐京安定了我再走。」

    李績扭頭看他:「這裡有你沒你都一樣。」

    「你要這麼說,我還偏不走了。」李准抱著雙臂,跟他槓上,兩人目光對上,良久之後,兩手重重握在一起,相視一笑。

    李准蹭了蹭鼻子:「我是擔心我父王,不過他也還沒到爬不上馬的地步,再說,燕北的兒郎們個個驍勇善戰,輪不到他披甲上陣。」

    看他這麼堅持,李績也不再勸阻,塔羌那邊還沒有這麼快就打起來,雷克托雖是受人挑撥,但也不是沒有腦子一腔孤勇之人。

    「那三哥的事,怎麼辦?」李准突然問他。

    李績沉下臉,向前走了兩步,每一步都像踩著重重的

    心事,半晌過後,他似是嘆息一聲。

    「先捂兩天吧。」

    到了端陽節,豐京夜裡也開始悶熱不堪,容卿有些苦夏,這兩天都睡得不好,白天也吃不下東西,天天心浮氣躁,偏偏因為李績那個謊言,她又不能在宮裡招搖,這下連散心的機會都沒有了,快要在玉照宮裡悶出病來。

    好在有四四陪她逗悶兒。

    才養了沒幾天,它比剛來是長大了一圈,毛也長長很多,煙洛餵食餵得很勤,它肚子總是圓滾滾的。

    夜潮湧入,天上繁星點點,容卿抱著四四在院裡盪鞦韆,暖風吹著,沒一會兒就眯上眼睛,頭一歪便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轉醒,只是身處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突然出現的滯空感讓她下意識緊了緊雙臂,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人攔腰抱著,周圍有瀲灩水色。

    「醒了?」

    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

    容卿不必抬頭看也知是誰,她只是懵懂地四處看了看,因為剛剛睡醒,視線還有些模糊,棧橋上兩側的燈光投映在水面,折射出溫和的光。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

    李績身邊沒跟著人,整個棧橋上就他們兩個,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朦朧夜色籠罩深宮,周圍都昏黑一片,只有這方水上宮殿亮著燈火,他已行到大殿裡,風吹簾動,縹緲如仙境,但那旖旎之色撞入眼帘,卻讓人心頭一疼,容卿埋頭,不再看了。

    「煙洛說你畏熱,這兩日精神不好,整個赤陽宮裡,就這裡最涼快。」李績將她放在一個軟墊上,殿裡點著燈,人影彷徨。

    容卿的確感覺很涼快,朝華殿在水上,風一掠過水麵就變得涼爽了,再入朝華殿,拂面絲絲溫涼,愜意不止。

    李績走到她身後,傳來陣陣撩水聲,容卿聽見聲響,轉頭去看,朝華殿裡有一方清池,自建成之後就是歷代皇帝同宮妃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她只來過那麼一次,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這清池在哪,她沒見著過。

    眼下就在她身後。

    「你想做什麼?」容卿面色不解,手忍不住攢成拳頭,不禁支著身子向後躲。

    李績半面沐光半面隱匿在黑暗裡,神情看不清楚。

    「清池也是藥池,可以滋補身子,」他轉過頭

    看著容卿戒備的模樣,揚起唇角笑了笑,「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又不能吃了你。」

    容卿的確嗅到殿裡漂浮著一陣藥香,沒有那麼刺鼻難忍,比花香更清淡些,沁人心脾。

    但她還是沒近一步。

    李績低下頭,池中蕩漾的水流到邊沿,浸濕了他的衣擺,半晌後,空餘一聲嗤笑入耳。

    「五年前,就是在這……」他突然張口。

    冷漠低沉的聲音如彎刀般逼仄襲來,砍向回憶里那個不堪想起的光景,模模糊糊,虛虛幻幻,撫平褶皺後又了無痕跡。

    容卿眉心微蹙,漂浮的輕紗拂過肩膀,她有些顫抖地緊了緊掌心,指尖一碰,切實的觸感將她帶回現實。

    討厭的事總是不敢回想的。

    但實際上那一夜她已記不清什麼了,只有零星的畫面還印象深刻,在腦中頻頻閃過的回憶里,歡愉和放縱的快/感統統沒有都沒有,有的只是她杵著身子坐在床前,望著李績的背影,厭惡自己如此卑微的姿態,是那樣一張無地自容的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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