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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陸宛瑜將綠枝插在窗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她轉身走到裡面,許是站得累了,杵著硬榻慢慢坐下,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後宮爭端,爭的還能是什麼,無非就是寵愛和地位而已,她身懷龍嗣,即將臨盆,今後位分只有向上升的份,地位,她不必爭。」
那便只有寵愛了,當時蕭氏盛寵在身,惹人記恨是正常,為了讓她在李崇演那裡失了寵信,使些小手段污衊她是最簡單的辦法,可就算再傻再愚蠢的人,就算真要以自己做餌,也萬不會將自己的命真的搭進去,除非……
容卿驟然變了臉色,搭在案几上的手攥起拳頭,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
陸宛瑜漫笑一聲:「你大概也猜到了。」
「那女人,被你皇姑母利用,做了愚蠢的出頭鳥,可謂一箭雙鵰。」
……
「他母妃,其實是被我母妃連累的,是我母妃想要誣陷蕭淑妃,讓她失了盛寵,永無出頭之日。可笑我一直覺得是他們蕭家人虧欠我,裝作寬宏大度的樣子要原諒他,最後卻發現是我母妃聽人教唆心生怨恨,起了那害人的心思
……」
李縝忽然頓住話音,抬頭望向院中的翠竹,目光飄得悠遠,最終不知飄向哪塊灰濛濛的天地。
李准一時間有些怔住了,突然聽聞這樣的真相,他思緒微微遲鈍,緩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知道現在查到的就是事實真相?」
「說不準……」他話音漸低,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在他意識到什麼之後便都吞咽回去。
李縝收回視線,看了看他,「你該比我相信他的為人。而且,確實是我自己查到的,事情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但總有一兩個旁觀者窺探到了事實真相,將隱秘一直藏到如今……」
「你說你母妃是受人教唆?」李准恢復思考,找出他話中關鍵,「是誰?」
李縝閉了閉眼。
「此事過後,從中受益的只有兩個人。」
「皇后,和陸貴妃?」
「沒錯。」
李准將手中的瓜子放回懷裡,端著手臂在檐下來回走著,腳步聲被雨打翠竹的聲音遮蓋,一陣陣攪人心煩。
他忽然轉過身來,雙眼緊緊盯著李縝,問道:「這件事她知道嗎?」
兩人一個坐在輪椅之上,一個挺直站立,所言虛虛實實,多有遮掩,卻都能一瞬間便明白對方的意思。
包括他口中的「她」。
「不知道。」
……
「你應該知道,你皇姑母多年膝下無子,身為皇后雖高高在上,手中沒有皇子卻猶如獨木前行,所以她必須要為今後做打算,此為其一。宮中多美眷,蕭淑妃和徐昭儀各自受了一陣榮寵,招致你皇姑母嫉妒,把愚蠢的徐昭儀當作手中一把刀,一舉能滅掉兩個寵妃,此為其二。一石二鳥,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為?」
陸宛瑜坐在硬榻上低聲說著,其中的冷意順著從窗子那裡飄來的風在堂中迴旋,最後鑽到心上,侵入骨髓。
「所以,徐昭儀的難產,也是人禍?」
「把罪名嫁禍給蕭淑妃,徐氏的用處就沒有了,她也沒想到自己做著做著戲,竟真被人灌了催產湯,提前臨盆,你皇姑母本就想要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徐氏活著,孩子很難記到她名下,只有徐氏死了,她才有機會。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之
下,先皇將那個孩子送到了我這裡,你皇姑母背後謀劃,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什麼都沒得到,也算天意弄人了。」
容卿猝然間站起身,立眉看著陸宛瑜:「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我皇姑母安排的?」
陸宛瑜手中還攥著佛珠,沒因為她的憤怒而改變臉色,只是笑著看她,說道:「你以為你皇姑母在後宮幾十載都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嗎?她是皇后,在後宮從來都是隻手遮天的存在,她唯一鬥不過的人是先皇,剩下的人,哪能從她手中討到一絲好?」
「盛寵在身的蘭如玉,除了最後卓家已然無力回天之時,她何敢到你姑母面前耀武揚威去?」
容卿呆立那處,覺得呼吸有些發緊,當遮掩往事的布被揭開之後,原來如迷霧一般的疑惑都變得不能更明晰。
不,蘭如玉她不敢,也沒有過。
在她印象中,只有在外祖父去世之後,卓家的頹勢黑雲翻墨般襲來之後,她的皇姑母才在一夕之間,從高高在上的皇后變成卑微漂浮的泥塵。
皇姑母是她的好姑母,但她也從來沒說過自己是一個好人。
陸宛瑜還在繼續說:「縝兒記到我名下,你皇姑母還想再爭,可先皇決定的事,她也毫無辦法,先皇子嗣稀薄,大皇子早夭,老二又被先皇養在跟前不容他人染指,縝兒也被我抱走了,本以為此事就暫且作罷,誰知道冷宮幽禁的蕭淑妃,在被徐昭儀陷害之時已有身孕,在冷宮住了兩月,就再也瞞不住了。」
她說到這裡不再說了,抬眼去看容卿,就見她突然轉過身背對著她,腳步向前踏,似是要離開。
可是後面那隻腳卻久久沒有跟上。
「後面的事,不用我說,你大概也能猜到了,蕭氏到底因何而死,陛下是如何到鳳翔宮養在你皇姑母膝下,最後又為何要同你皇姑母疏遠……」
容卿站在光影交接之處,背影下一片漆黑,縛著她的雙腳,讓她無法逃離,良久之後,她才轉過身,面容清減,雖瞧著單薄蕭瑟,可依舊將自己掩飾得很好,不驚不懼,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