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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覺不覺得咱們的陛下很奇怪?」容卿突然問了一句,語氣滿含譏諷,她看向一旁,目光不知放到哪裡去,聲音漸低,「人死都死了,這樣是做給誰看呢……入葬赫陵……死了都要跟皇家綁到一起啊……」
青黛眉頭跳了跳,她有些緊張地看了看門口,所幸屋中只有她一人侍候在側,旁的
人不信任,都在外間候著。
「縣主!慎言!」青黛提醒她。
容卿嘆了口氣,忽然抬頭去看青黛,眼中閃過一抹幽深:「有件事,需要你派人去辦。」
——
今日是守靈最後一日,整個宮城像是籠罩了一層濃霧,如耄耋老人行將就木,無力地喘息著,皇后之殤舉國哀悼,為避免葬禮之中出現問題,禮部和奚宮局都提了十二分心神應對,雖是默然無聲,大家也都忙碌著。
到了守靈最後一夜,先前來照過卯的皇子都不在了,太子實則只來了一次,按照禮部排的順序,他今日也該來,但人卻沒到。
夜已深,容卿從後殿趕過來,見蹲坐在鋪墊上的豐雲公主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便抬腳走了過去。
豐雲今年只有七歲,尚且不懂什麼是生死的年紀,她母妃去得早,在宮裡沒什麼依靠,因此才會被禮部如此安排,三日裡她算是來得最勤的。
「公主看著很累,現在這麼晚了,橫豎不會有人來,嬤嬤待著公主去休息吧,我不會說什麼的。」她跟一旁照顧豐雲公主的嬤嬤道。
嬤嬤也心疼小主子,但到底違禮,因此有些遲疑:「這恐怕不好吧……」
「太子殿下也沒來,若陛下怪罪,怎麼也輪不到豐雲來擋著,」容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明日就是下葬,還要有一天折騰,豐雲這么小,未必受得住,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錯,就不是挨兩句罵的事了。」
嬤嬤想了想也對,豐雲自小體弱,挨不挨得住還不一定,要是明日鬧出什麼亂子,更是大罪過。
她感激地福了福身:「那就有勞縣主為我們公主遮掩一二了。」
容卿指了指旁邊的朝麟殿:「也別回去了,就在那邊休息吧,明日醒來直接過來,別讓人瞧出不對來。」
那嬤嬤點頭應是,蹲下身拍了拍豐雲的肩膀,抱著迷迷瞪瞪的她退了下去,去了旁邊的朝麟殿。
人走後,容卿斂去一身柔軟,清冷地看著外邊的月色:「話有傳到蘭惠妃那兒嗎?」
青黛點了點頭。
「那就等吧。」
月上柳梢,枝頭披著恬淡月華,將大地鋪上一層銀色,好像落雪的冬日,深夜中,一宮人鬼鬼祟祟地左右環視,偷偷地趴伏
在東章門外的一棵柳樹旁。
這條路她像是來了無數次,從蘭惠妃的清漪殿到鳳翔宮,大盛皇宮有森嚴的衛禁制度,沒有敕令不得擅入宮闈,但她已熟能生巧。
她並不是要進去,東章門有人把守,若是闖入,輕則八十大板,重則斬刑。她只是在那裡看看東章門有沒有皇帝的御駕步輦,今日惠妃娘娘不知從哪聽說陛下每日深夜都要到皇后靈前懺悔,所以要她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她在這裡看了很久,確定陛下不曾來過。也是,場面話雖然說得好聽,可陛下在皇后生前對她那麼不留情面,死之後也不守在靈前,這哪像有情誼的樣子,不過是在群臣面前做做樣罷了。
彩秀看了半晌,覺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就在她將要轉身的時候,一道破風聲呼嘯而過,緊接著她就感覺到一震眩暈,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雲捲雲舒無聲,月光若隱若現。
承乾殿,李崇演靠在龍榻上,一隻手持著那封字條,在昏暗的燭光下反覆端詳,張成看陛下眼睛眯成一條線,想著要加燈光,卻被他拒絕了。
永安是容卿的封號,當年他想要給父母雙亡的容卿賜封時,這封號是他和卓閔君一起定下的。
「永安,這個地方好,寓意也好,永世安寧,永遠安好,卿兒這孩子命苦,我只想她以後能平安順遂地度過一生,不然就封永安吧?」
李崇演慢慢抬頭,似乎能看到羅帳旁的妝奩鏡台旁,一女子側身對著她笑,可是那張臉,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人心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與她夫妻三十載,其中情意豈是說沒有就沒有的?只是兩人之間橫著一個卓家,卓家不死,他心不能安,卓家不死,她背後就永遠有一座穩穩的靠山,讓他一面對她來,總能想起自己奪嫡之時屢戰屢敗的不堪,想起卓家因對他的扶持而生出的驕縱之態。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儘管沒有卓家就不會有今日的他,可卓家不能憑此凌駕於他之上。
身為臣子,就該懂得斂盡鋒芒謹小慎微,豈能處處與他作對,鉗制他的皇權?
李崇演猛地攥緊拳頭,手掌心的紙條再次被攢成一團,羅帳燈昏,鏡台旁空無一人。
他回過神
來,有些哀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哐!」
驟然一聲響,殿門被粗暴地推開,張成見陛下黑沉的臉色,忙要教訓那魯莽的內侍,話還沒說出口,就聽他大喊道:「陛下,不好了!皇后靈堂走水了!」
李崇演一下子從龍榻上坐起身來。
鳳翔宮漫出沖天火光,烈焰焚燒濃煙滾滾,睡著的人皆被喧鬧聲吵醒,醒著的人都紛紛趕去救火,但看火勢也知,火燒的源頭,必定不剩什麼了。